大韩算是我的发小。我们俩从小学三年级认识,认识了二十几年。
我小学入学时,因为刚好搬了家,便就近入学。父母上班的地方当时都离家十分远,所以我便每天脖子里挂着把钥匙自己上下学,开始了学生生涯中最自由的一段时光。
但是那也是我童年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我入学较晚,又中途因家里的缘故在南京待了一段时间,所以基本上到我稳定地开始上课时,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这也就造成了一个局面,我跟班上的同学基本都不熟。
我从小就是个倔强固执的孩子,别人孤立我我的反应只有一个那就是干脆离你们远远的,而不是试图靠近。我独来独往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激起了众怒,于是从同桌开始,一直蔓延到整个班级,都对我横眉冷对。
每次口角都会变成武斗,每次独斗都会变成群殴。
大冬天我被一群男孩子摁在地上,任由他们把冰凉的雪塞进我的脖子和鞋子,却绝不肯说一句认输求饶的话。但是在妥协中是求不了生存的,我决心反抗。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明天上学还要面对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就在被窝里难过得浑身发抖,但是我却从未告诉过父母。我决定自己解决。
我在书包里放上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从那天开始,只要哪个孙子敢冲我呲牙,我二话不说掏出木棍就往死里打,虽然每次仍旧寡不敌众,但是我这种拼命的姿态还是给自己争取了一些空间。
二年级结束时,因为母亲工作调动我也转了学校。现在回想起来,如果继续下去我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逞勇好斗的古惑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没有因为手下不知轻重打出人命,实在是万幸。
转学后我再次面临着人生地不熟的处境,加上我当时长得瘦小,我再次做好了抗争的准备,并默默地把那条木棍塞进了书包。
第一天放学时,班里的一个坏小子就在校门口拦住了我进行挑衅,我的手已经伸进书包握住木棍的时候,一个小铁塔一样的小胖子挡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小铁塔就是大韩,他父母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所以他从小就习惯了随时都会换地方居住上学的事实,也因此对欺生这件事儿深恶痛绝。
由于大韩的出现,我好斗的事实被压制了下来,有他罩着我,木棍从此再无用武之地,直到高中毕业我几乎都再也没有过打架行为。
大韩的父母这次破天荒在那个城市待了六年之久,我也跟大韩厮混了六年。
初二那一年我俩一起坐公车出去玩,车上很挤我大概踩到了一个人的脚,那家伙揪住我的领子就骂,大韩冲过来抡起手里的铁皮眼镜盒就砸到了那人的头上,血流了一脸。
然后大韩就被扭到了派出所,我找到人来派出所捞他时,见他双手合抱被铐在一棵大树上,我当时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这事儿好歹没留什么案底,但是很快大韩就又跟他父母到别的城市了,不知道跟这事儿有没有直接的关系。
我跟大韩再次见面好像是在大二的时候,他打听到我上学的地方,直接坐火车跑过来找我,把我带到学校最好的饭馆请我搓饭。
那时的大韩已经开始做些小生意,他没上大学读了个中专,毕业后进了家银行觉得无趣就出来捞世界。虽然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但是看到他我依然是那么高兴。走的时候他非要塞给我五百块钱,我死活不要,他差点跟我翻脸。
再之后两次见面都是在上海,大韩那时候在那里做些外贸之类的生意,我也不是很懂,只是每次见面他都会叫上一堆生意上的朋友,跟别人骄傲地说我是他的发小,现在如何云云。
大韩的生意时好时坏,我经常无法主动联系到他。最后一次跟大韩的联系是前几年,有天半夜大韩打电话来说自己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点儿钱救命,他现在差不多是跑路状态。
我那时刚刚结束了盛世的摊子,还了不少旧帐,手里就剩下不动产转让的一笔余额,本来打算投资个项目,犹豫了一下就全转账给他了。大韩说他年底一定还给我,我说好的。
可是这之后大韩就彻底在人间蒸发了。我身边所有的朋友知道这事儿后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并且斩钉截铁地说大韩这人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我不知道这事儿做的错还是对,只是我在内心依然挂念着这个朋友,我宁肯相信他是真的遇到了麻烦和困难,而不是蓄意要骗我那笔钱。
又一年生日,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生日问候,我直觉会不会是大韩,立马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我愣了一会儿,放下手机,心里难过极了。
这个世界,有人想普度众生,有人想趁火打劫,有人想与世无争,有人想与你告别。许多东西早已尘埃落定,但还有许多东西永远无法超度。
我只想你一切安好,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