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人间
荧幕上出现了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棵大大的榕树,榕树下面有一张石头桌子,有很多石头凳子,三三俩俩的人们在这里纳凉。榕树侧边有两排长长的库房,有两个人正在用红色油漆刷标语。
“该扎不扎,房屋倒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领导让在张家村刷着条标语,那边工作不好做啊。”一个身材瘦削戴眼镜的中年人对另一个年轻人说。
“肚皮掏空,安全过冬。是刷这个吧?”年轻人拿着刷子在红色油漆桶里搅了搅,若有所思的说。
......
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满面愁容,身形臃肿的缓缓走来,她右手拿了一个花布袋子,左右探望,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她小心谨慎打开一扇绿色的门,进了屋子。
“妈妈”亦尘不禁叫出声来。
原来,亦尘母亲意外怀孕了,亦尘上面有个姐姐,由于家里经济并不宽裕,加上吃公家饭的亦尘父亲,一定会因此仕途受波及,所以一家犹豫不定。幸亏当年传统的香火延续观念依旧浓厚,而亦尘种种孕相是人们常说的男孩相,亦尘父母迟迟未做决定。于是,亦尘的姐姐被送到了外婆家,亦尘便跟随母亲,开始了东奔西跑的躲藏生活,把几个亲戚家轮流住了个遍,肚子越来越大,风险也当然越来越高。
这天是亦尘母亲刚从亲戚家偷偷回来,想取一些物品。这时,院里大榕树下,纳凉的人群里,有一个眼神跳跃的人,朝亦尘母亲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离开了。
一会功夫,三、四个手上戴着红袖套的人,冲进屋子对亦尘母亲东拉西扯起来,一向礼貌温柔的母亲被吓懵,只是双手护着肚子,受惊的眼睛里噙满了委屈的泪水,“等孩子他爸回来吧。”这伙红了眼的人哪有耐性,于是亦尘母亲被推搡着,带进了院里的一个小屋。
二十多平的屋里,已经有十几个大肚婆站着,多数是跟亦尘母亲一般惊恐不安却怯懦僵硬着小声哭泣。跟亦尘母亲几乎同时拖拽进屋的一个妇女大哭起来,“老天呀!这也是条命啊!我的儿!我家三代单传,必须要留个根呀!你这还让我怎么活!你们这样弄,把我也一块做了吧?!” 在屋子的小角落里,一个头发凌乱,瘦削的脸盘双眼红肿,泪痕在脸上沟沟壑壑花了脸,一个快爆裂的大肚子使劲的挺着,勉强的坐在那有尴尬高度的小凳子上,别扭的一只膝盖支着,一条腿伸着,喘着粗气,那肚子大得仿佛要马上爆裂开来,“畜生啊?”她突然奋力咆哮起来,顿时屋子里女人们乱作一团,像是突然大家的情绪闸门都同时打开了,哭声嘈杂,此起彼伏,空气里抑郁得能滴出水来。“都别喊!大家听好了,国家计划生育,大家要服从,一会给大家每人发一粒药,一定要吃下去,这样大家都好过。”一个手臂上套着个红袖套,五大三粗的女人,扯着嗓子口吐唾沫大声嚷嚷到。妇女们被迅速规整成一条队伍,斜着看,那队伍被大大小小的肚皮排列得特别像是大地上一把圆齿的锯子,在天地间在每个人的心里,狠狠的锯着,呲呲作响......
吃了药的女人,手背上被盖上一个红章,分流到另一个队伍,然后被送上一辆小面包车,她们将被拉到医院去做引产。很短的时间却时不时有一两个女人晕倒,但又即刻被掐人中马上又清醒过来的女人。
胳膊拧不过大腿,亦尘妈妈也就只能顺着队伍服用药丸,可是当那红袖套发药发到亦尘妈妈时,药丸却像是被风吹弯了般总也放不上手掌,一共掉了两次在地上。红袖套发狠的用手捏住亦尘妈妈的嘴巴,像喂小孩吃药那样,把药丸投进亦尘妈妈嘴里,再强迫让她喝水。
这个时候,亦尘的爸爸已经赶来。“不就是降级降工资罚款嘛,命比钱重要!我认罚,人给我留下!” 他知道亦尘妈被抓后,第一时间去办了手续领了罚单。
“晚了!我已经吃了药了呀!你怎么才来呀?!”亦尘妈妈大哭起来,“我的娃呀!”
也许是太过伤悲,也许是长期奔波,肠胃不适,亦尘妈妈哇的吐了起来,清汤苦水喷了一地。
就这样有惊无险,亦尘保全了下来。
空旷的玫瑰园里那个声音又想起来了“亦尘,你在凡间三岁之前,我们将负责你能安全降于凡间,这算是我们在你这世的第一次救你吧。”
画面很快到了亦尘出生那天,夜晚月明星稀,亦尘爸爸又像往日一样拿着鸟铳,要去给亦尘妈妈打一些野鸟补身体。可没想,一出手第一枪,只听草堆里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堆,他走过去一只只捡起来,数了数居然一枪下去,打中了13只鹌鹑鸟。这运气也太好了,他想着在田地里再找几只青蛙就可以收工了。他把手电筒对准水田一照,一条大手指粗的大黄鳝正躺在那里,被强光一照,它一动不动呆在那里,亦尘爸爸用手一抓,好长好大一条,可以吃一顿好的了。
就在惊喜之际,只见远处一个人影冲着他喊,原来有亦尘妈妈要生了。亦尘爸爸感慨,运气这么好原来这是要催他回家了。亦尘爸爸欣喜的把捕获的战利品全部给了前来报信的邻居,赶紧往家赶。
亦尘妈正躺床上,这大半夜的去医院估计来不及了,催促阿婆赶紧去请接生婆。可还没等接生婆赶到,亦尘妈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用力,只听洪亮哇的一声大哭,亦尘出世了。
随后接生王阿婆赶到了,抱起亦尘,看到她胸前正中间有一颗心形的胎痣,只见亦尘用手抓着脐带不放开,当接生婆给她剪脐带时,她用小手去紧紧抓着剪刀,直到把她放到亦尘妈妈怀里,她才像松开手,马上就笑起来,嘴里还嘟哝出声音。
“是个神奇的女儿。”王婆说。
父亲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忙着烧水,并吩咐王婆把亦尘包好,别着凉了。
......
亦尘想起某年亦尘无意跟妈妈说起一个漫画,妈妈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画上是一个婴儿出生时手指捏着一粒药,轻蔑地说,“小样,想灭了我可没那么容易。”她笑了起来,笑出了幸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