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林林……”
听到我的小名,我顿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急忙将衣服穿上,双手开门。天还未大亮,虽是六月天,但还是感到早晨的寒气逼人。
我扛着两把撅头,跟在父亲后面。父亲挑着一付粪桶,桶里飘出股股臭味,令我作呕。更令我不快的是,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一大早就被父亲叫起来,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
路上的小草没过了我的双脚,起的太急,光脚穿了双布鞋,也没来得及穿双袜子。此时小草上的水珠已全然粘透我的布鞋,脚丫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突然脚下一滑,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两只撅头也随势落了一来,隔得我肩膀生疼。我期望父亲能回头看一眼,只见他头也没回,硬硬地说了句:“快走!”
我忍不住,一股悲愤的眼泪夺眶而出。待我没缓过神来,父亲又是一句:“还不快走!”
我用胳膊擦了擦眼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又弯下腰将两只讨厌的撅头抗在肩上,继续追赶父亲的脚步。
到了地头,父亲将两桶粪便均匀地泼在地表上,顿时一股浓烈的臭味迎面扑来。我急忙用手要捏鼻子,父亲瞪了我一眼,我没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股一股的臭味往我鼻子里钻……逃离不行,捏鼻子也不行,不能明着抗争,我只能暗着抵御,我站着不动,使劲屏住呼吸,尽量不吸入那股污浊的气味。我感觉自己都要死了,感觉自己脸蛋的颜色很红了,我期望父亲能查看出点异样,给予我些关心,哪怕是言语上的关怀和温暖。
父亲泼完了两桶粪便,说了句,“还不挖?!”顿了一下,又说:“给我拿个撅头来……当心脚下,甭把肥料粘走了。”
我把撅头递给父亲的那一刻,我已沮丧到了极点,心情已糟糕透了。昨天我还在同学和老师的面前,高高兴兴地领取了期末考试的奖状和一支钢笔。领奖的那一刻,我看着台下充满羡慕的目光,我开心极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了。今天,我突然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我从幸福的漩涡掉到了苦恼的深渊。
我拿着撅头,一撅头一撅头地挖着地,看着那地皮上的一层污渍被一点一点的埋在了地底下,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感。再待我一撅头下去,带出来一只虫蛹,那只虫蛹仿佛还没睡醒似的。白色的身体,一拱一拱地扭动着身子往土地钻。我看着这只蛹,竟然比我还幸福,如果不是我打扰,可以美美的睡个懒觉,顿时一股嫉妒心起,一脚踩了上去。好在刚挖过得土壤是松软的,而且虫蛹刚好藏在了大的土块下,一脚下去倒也没有伤及那只蛹虫。又来了一股童心的怜悯,便将一撅头的土块轻轻地覆盖在那只小精灵身上,好让它再好好地睡个懒觉。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边开始发白,发红,缓缓地,一轮红日羞答答地从地平线升起。大地顿时有了生气,我的肚子也不安分起来。
正待我放下撅头,正要跑着找个偏僻的地去方便方便,父亲停下撅头,说了句:“拉自家地里,那也是肥料”。
我为难地看父亲,盯了一会后,我觉得这次不能再屈从了父亲。我已上五年级了,也知道害羞了。我从父亲气呼呼的目光里走了过去,下了一道沟,来到小渠旁,望了一下四周没人,这才方便了起来。
小水沟里的一股清水欢快地流动着,水草长的老高。水面上的一群水蚂蚱蹦来蹦去,我看着水蚂蚱真希望自己能变成它,可以逃离烦恼的农活,欢愉地在自己喜欢的天地的自由自在地玩耍,和同伴嬉闹。对水蚂蚁我是熟悉的,我们嬉水时经常抓一只,扭掉头,放进嘴里,咀嚼着体味那股酸酸的味道。想到这,我又担心自己真要变成一水只蚂蚱,那不一不小心便就成了顽皮孩童嘴里的一顿美餐了。
"林林,林林……"
父亲的喊声打断了我的自由世界,我有点气恼,不想应答,只想一直就这样躲在水溪旁,躲避在我的自由王国里。
但我不敢,终于在第四声的时候,我应了一声。我无奈地提上裤子,站了起来。看到前方一丛茂密的野草身子晃动着,那丛晃动着身子的野草连起来分明就是一条蛇爬行的身影。我的玩心又上来了,打算两步上去,将这只藏在草里的蛇抓出来。
正当我刚迈开腿去抓时,父亲的喊声又传了过来。我无奈地守住脚步,眼睁睁看着夜野草摇摆身影越来越远,终归于平静。
饥饿使得我浑身无力,我高高地抡起撅头,靠着撅头重力落下来。火红的日头晒的我更加困乏无力,我觉得自己要散架了。脑子也不听使唤,就连父亲说回我也没反应过来。
带回到村里,村人见到我就打趣:“林林,上学舒服还是地里干活舒服?”还没等我回答,边有说一句:“娃儿,好好学习,以后争口气坐凉房,再不要像你爸一样----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到头还没个钱……”
午饭时,黑乎乎的馍馍显得格外香甜,吃了三个馍喝了两碗糊汤,才感到有些饱腹。待我正要离开饭桌时,父亲来了句:“稍微歇会,跟我到地里去。”
一听这话,我刚有点精神,顿时又蔫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