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初,是以什么身份开始的?
当你第一次感知到,温温暖暖的…怦怦跳的…又有点儿斑驳的、来自世界的一束光挂在心上,是什么时候?
当你知暖了,知奇了,且不满足于眼前苟且的知晓了,生命之手就用这温度捏出了你人生的第一个身份。
你像软陶胚一样,虽未经七七四十九天炼炉出窑,但从无到有,被攒出了一个漂亮的形状。而身份焦虑,人性失格,是《少女哪吒》这部电影最想让人们去理解和讨论的地方……
李小路,插班生,一身红毛衣。她用一根绳牵一匹马一样,拉着课桌,打断正在上课的老师,“嘭”一下在教室门口变出来。我几乎以为,在那一刻《少女哪吒》里的那个造世小魔王呱呱落了地……
一个失焦的成人世界,在青春期里被极速孵化了……
然而,当小路拖着桌子坐到晓冰身边时,小镇的夏天被命运的胎动催熟了。出生在书香门第,看似更加闺秀的晓冰,被40多亿人口以外的小镇,用奇异的羊水喂饱了,无可逆地,她生为哪吒。
这两个少女的小世界极为有趣。小路看似乖张坚硬,她的世界迟钝而简单,晓冰则知情识戏,她的世界布满了神经线,连和朋友在屋内嬉戏时也能察觉母亲的视线。
既然她仙骨和慧根在身,不管出生在凡间还是天上,少不了动心忍性的磨难。母亲的神经质,父亲的卸责与不忠,老师走下神坛,初恋无疾而终,社会医德的颓丧,她人生的每一个转点……都让她厌弃这凡胎,她等不及了!
不管是她挣脱家庭的压抑去了职校,还是从职校阶级教育下努力进阶到了社会,最后她的傲骨和慧根都治愈不了这个小镇,这个小镇成人世界里的逻辑,她终于想到参军,一个少女,她还没尝过爱情!
削肉还母,削骨还父
在很多影评里提到,晓冰在家庭会议上割腕,正应和了哪吒故事里的削肉还母。我并不认同这样的诠释,太过片面。
贯穿在整部影片里,晓冰每一次和父母的冲突,已然是在对自己施以“凌迟之刑”。在人生中,不仅我们的血肉来自父母,思想价值观的形成也有部分是“世袭”而来的……
我们可以回忆影片里的一些场景,父亲探望晓冰留下生活费,告诉她隐瞒母亲,她断然拒绝了,削掉了父亲的“虚伪”,还以真实。
母亲在父亲走后,反复播放唱片,被晓冰砸烂了,削掉了母亲的“懦弱”,后亲眼目睹母亲与男人在招待所门口拉扯,遍体鳞伤回来,在黑暗中坐到晓冰床前哭泣。在这一幕里,仿佛这对母女没有身份了,在黑暗中她们是各自的两个人天亮后,那个身份,那个母亲的标本效应又跳了出来……她拿出一沓偷偷藏起来的、连长寄给晓冰的信,以母亲的身份宣讲,一个爱情败犬对爱情的真谛。
让人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阻拦晓冰从军的家庭会议,这个会议分别由失意的母亲、出轨的父亲、脱轨的奶奶、第二春的老师、父亲的新欢组成。围绕“养育之恩何以为报”的中心思想,以击鼓传花推卸责任的嘴仗形式,把最残酷、最沉重的洪流,卸在了年龄最小的孩子身上。
晓冰割腕,会议栖止……这个时候晓冰离梦不远了,一个在多彩的铅笔盒里封满了烟屁股的少女,她要腾云驾雾寻仙而去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成仙的成仙,落地的生根
人生3万个小时,我觉得对一切事物的诠释是要用来享受的,不能把诠释当成追问,更不能变成定论。
脚不是按鞋长大的,晓冰也无法长成下一个十年小镇人的样子。
在影片的开头,她从镜花水月里死去,一盆倒影着灿烂春光的水,用来擦拭的是新鲜的尸体。在影片的结尾,她在肃穆的光圈里求生,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光道里。
我们都以为她真的能二次重生,如果没有看开头的话,小路在成人后回到小镇,回到了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她听见新华书店里,一个柔美的声音用英文诠释祖国的大好山河。她也回到了当时放走白马的地方。
在三毛的故事里,总说以梦为马,晓冰这是圆梦去了,又一次潜入护城河里去了……
真正的营养是我们如何理解人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的文学手段和戏剧手段,血肉丰满、暗语连环。平静而硬朗的画面,拂去了青春矫揉造作的灰尘,把迷人的疼痛、心智的问题抽丝抽了出来,织成了一张击中你各个要害的网。
电影也好、故事也罢,讲了很多年的道理,讲来讲去容易相通和雷同,还好有“哪吒们”这样儿的性情在。即使这个世界人满为患,但不沦落尽为商业和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