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大袋水果，里面有苹果和桃子，未及细问。
晚饭后，想洗几个水果给俩孩子吃，婆婆和老公同时阻止：等会儿，待会儿我们要请神上香。
我才明白过来。
婆婆一向有请神上香的习惯。牵牵小时候夜里睡觉惊厥，她说请请神就好了。抓一把米放在小碗儿里，插上三柱香，嘴里念念有词，细听像是跟神拉家常，但乡音又听不清楚，她说过去我就又忘了。她还要拿一只鸡蛋往桌子上竖立，只要鸡蛋能在桌子上竖起来，小孩儿就会好了。我初时不相信一只光溜溜的鸡蛋能竖立在光溜溜的桌面上，直到真的见到她稳稳当当地竖起过一次，几天之后，牵牵便也真的好些了，我也只得相信了。每到逢年过节，除了去灵隐寺之外，她也要在家里象征性地上香拜一下，这是她生命的信仰。
6月4号我们搬进新家，搬的那天婆婆在这里帮忙，但她当晚即返回上海，新家还没住过一天。这算是她在新家居住的第一天晚上。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她回来后马上请神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家里没有专供的菩萨，所谓请神，也请得比较简单。在厨房门口的桌子上摆了两只盘子，一盘放上桃子，一盘放上苹果。点燃两根蜡烛。婆婆在舀米的小塑料杯装满了米，插上九柱香。她报了老公和我的名字，然后跟神们逐一唠嗑，大意是说：这是***和***的房子，他们搬到这里来了，请你们认识他们；让他们以后办事都顺顺利利；俺娃常在外地行走，腿脚不好，你们要保佑他平安；请神给我家牵牵开智慧长记性。边说边拿纸来烧，整张纸要一直拿在手里，直到烧尽才能放手，烧到最后是肯定会烧到手的，但她一直坚持烧了五六张。说完一遍后，双膝着地，跪于地板，磕头拜谢。看着老人身体力行地磕头还是有点震撼的，我连忙也拉着牵牵跪了下来。我磕了九个头，牵到底是孩子，象征性地磕了下。
婆婆和老公都在说昨天晚上的香好像特别好，第一茬烟灰是在烧到三分之一才齐刷刷跌落；第二茬最后一支长度大概有10公分了，我们都有点小惊叹，忍不住拍了这个画面。
婆婆对敬神这一信仰的继承来自于她的母亲，婆婆从没上过学，敬神过程中的说词全部来自于她母亲的言传身教，她亦熟记于心。到了我们这一代，多是去各种寺院庙堂，已很少在家里拜了。但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体验到了仪式感的庄重和必要性。
说起来，我婆婆也算是我家神一样的人物。我年轻时跟我婆婆闹过很多矛盾，如今能这样评价她，也着实不容易。
昔年她在老家，地里干活，她是一等一的好手。她和公公侍弄的庄稼，差不多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好，土地刚实行承包制那几年，他们靠勤劳攒了不少钱，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在家里，她是李家的长房媳妇，上对老人孝敬，下对兄弟呵护，至今在兄弟中颇有威望。
一般家庭男主外女主内，但我公公老实忠厚，讷于言；我婆婆却能说会道，听说家里的老宅基地就是她出面跑下来的。别人跑宅基地都要请客送礼，她一个女人家去跑，却连一只烟也没花费，只因为人家敬重她。
婆婆给予我的最直接的影响是在她做家务活儿方面的干净整洁有序。锅上灶下早晚干干净净。饭做好菜做好后， 一般不立即吃饭，总是全部打理完收拾清爽利落才开始吃。只要她在家，家里的地面每天打扫一遍，桌面柜子时时拂尘。我16岁离开家，在此之前，我妈也没有对我进行过多的家务训练，我做家务这一课，算是耳濡目染从我婆婆这儿学会的。但至今还是自愧不如她。
我婆婆说话多是温声细语，很少听她喊叫。她做事力求完美，对别人却多体贴，很少要求。她疼爱儿子，让我嫉妒但还是觉得美好。听她和儿子用乡音聊天儿，一问一答，多是极致耐心，温情流淌。 我老公32岁时遭遇车祸，粉碎性骨折 ，差点截肢，作为母亲她内心流泪，但外表坚强。后来又在外打工帮人带孩子贴补我们。
年轻时我直爽气盛，一言不合即与婆婆有言辞争端，但过去之后，婆婆从来不计较，该怎样对我还还是怎样对我。我跟她不是性格很合的那一类，但现在慢慢看开了，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也领悟了她的好。我一直觉得生活中甚少见到柔和的人，其实我婆婆已经算是柔和了。我终于懂得，她是我们家神一样的人物。而我这么多年辗转反侧，只不过是悟到她的好而已。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世事也会越来越明，愿我们都有一颗柔和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