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呢，一开始换了模样，心里自然是忐忑的，既过不了自己这关，又怕外人笑话。要说女人不爱美，那一定是假的，只是在方家夹着尾巴循规蹈矩了二十几年，花艳霞一时放不开也很正常。

孩子们七嘴八舌夸了一遍不够，到了店里，熟客上门，一个个过来说的都是秀巧你们才想起来给你们细奶奶做新衣裳呀，啧啧啧现成这么好的模特都不用，来来来我也要照着这个样子做一件，就是不知道我这水桶腰穿上身有没有细奶奶这么好看。说得她虽是不好意思，可也怪高兴的，哪怕人家是在恭维呢。

到广州一个多月时间，贺文几次说要带她看戏逛街，她眼里瞧着孩子们都忙，尤其贺文为了建厂到处奔走，就都推了，反倒是每天来店里应卯，里里外外收拾张罗，比那些伙计还勤快许多。

花艳霞本是个开朗热络的性子，为了店里生意更是放开手脚，不多时便与那些熟客打成一片，见了上门光顾的生面孔，越发要格外地卖力，不教人家空手而归。有时店里伙计都免不了打趣，说细奶奶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儿，不给他们留活路了。

可是这样忙起来，她才觉得日子有意思呀。回想起来，以前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半辈子靠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因着秀巧文凤的脑子灵手巧，因着她们时时推出的新款，也因着店里这春花秋月各自芳妍的几个女人，这家店也成了广州的一道风景，至少，那些爱俏的太太小姐们闺中口口相传，是尽皆知晓了。何正武有日子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他那个爱娇的三姨太自然不依，缠着非要他陪着出去逛着买着，一来要在大房二房面前耍一耍威风，二来也是听别人说有家布行最近很是风靡，省府名门都在那里做衣服，所以她也要去置办几身。

小桃红生得一双丹凤眼，一条杨柳腰，往何正武身上一坐，再揽着他脖子说上几句勾人的话，他也旷了十来天，哪有不答应的，要的就是她这个劲儿。

第二日，车子停在方家店面不远街边，他四周看看，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个地址，正好，一并看看。

女人进了衣裳铺子，眼睛哪里够用，早扑进了五颜六色里。他看小桃红那雀跃的样子，不由笑了，女人呢，真是很容易满足的。他又环顾四周，铺子里收拾得整洁大方，虽然是西式家具，点缀的几件中式陈设却也不显唐突。眼睛大略扫过一遍，并没有见着穿袄裙的身影，也是，花艳霞好歹是方家二太太，来广州想必也是被儿女孝敬伺候着，怎么会在店里做事？

“哎呀！你身上的旗袍真好看！我也要做件一模一样的！”小桃红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传来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太太你这样年轻，人又漂亮，应该选些鲜亮的颜色才衬你。你看，这是昨天我们才到的新货，拿这个做一身，包准整个省城没有重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