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毛
傍晚的第一抹黑暗,抹灭了全世界的光阴。
我的女儿和我一样,晚上会开着灯睡,就算不开灯。也需要有一点光亮,因为太怕黑了。
七岁那年,我们从老家搬到了一条小街上,那些日子是苦。弟弟刚出生不久,家里住的地方紧缺,我就得去家对面的公社里的一间堆粮食的屋子里住,一直到9岁那年,我住了两年的公社粮仓。
仓库里有很多的老鼠,那两年我从害怕、恐惧,到竟然自己编造出许多童话来,关于和老鼠成为了朋友的童话。长夜漫漫,每次父亲送我去仓库时,问我害不害怕,我总硬撑着说:“不怕。”仓库里,堆满了高粱和谷子,旁边角落里便是我的窗,没有能够透过光的窗户,只能听见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有时,老鼠爬过床沿时,尾巴会扫到我的脸上,痒痒的。我紧紧的抓住被子,用脚压住被子,害怕老鼠从被子的哪个空隙钻了进来咬我。“老鼠,老鼠,别咬我,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仓库里粮食你随便吃。”我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老鼠似乎是能洞悉我的想法,它从来没有咬过我,爬上来也只是用尾巴轻轻的扫过我的脸。
那时,黑夜里害怕而难眠的时光,我便开始在脑海里给自己编造童话故事,各种关于老鼠变成了人和我成为了朋友的故事。编着编着,我似乎觉得它就是我的朋友了。
那天,家里来了许多亲戚,又给弟弟买了各色各样的衣服,我羡慕得紧,想穿新衣服和漂亮裙子。晚上回到仓库里,我开始和老鼠第一次说话:“老鼠,我想她了,她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得了。”
此后的时光,老鼠便成了我真正的朋友和最忠实的倾听者。
1998年,我开始上一年级了,因为新学校没有修好,旧学校又倒塌了,就在家对门的公社堆粮食的仓库隔壁读书。
那些日子美好啊,我不再只有老鼠一个朋友。那段时间,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想上厕所却找不到。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领着人到仓库里开始称粮食,迟迟不起床的我被父亲责骂,也非得等父亲走了后才起来把裤子换掉。可是这个秘密,却在有一次过来称粮食的同村的大爷发现了,他用非常大的声音说:“这个姑娘,肯定尿床了。”那个时候已经有同学在隔壁教室了,我涨红了脸,生怕被隔壁同学听到,也对同村的大爷恨透了。
同年,父亲在家里开起了商店,卖各种东西。我的同学里有一个叫胜的男孩,家里很穷,每天总是叫肚子饿,脸色也很白。我便偷偷的从家里拿了卖的饼子给他。一次,他们把坏的苹果挑到了一个纸箱子里,我心想着,坏了,也卖不出去了,便拿着去分给了班里的家比较远的同学。后来,我也因此在脸上留下了一条火勾印。
那天,月色朦胧,父亲送我去对面的仓库睡觉,突然抱起我,看着我肿起来的脸问:“疼不疼。”“不疼。”我硬撑着说。父亲的怀抱是真温暖啊。那一天,我没有再听到老鼠的叫声,父亲一直在床沿坐着看着我入睡。梦里,他给我讲了熊阿婆的故事。
我始终都还记得,那个堆满粮食的仓库里,每晚闻着粮食的清香里夹杂的灰土味儿入睡的日日夜夜,对光的渴望。
黑夜始终会有,生命也需要有裂缝,阳光才能照进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