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叶多么希望,那一晚,并不是梦。
说好的要出去旅行,看山,看草原,看戈壁滩,看沙漠,还有湖。然后有一天,澜叶和一个叫今石的女孩,就真的出现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澜叶25岁,到年底就26,她总是这样斤斤计较自己的年龄。她总也搞不清在奶奶那里为什么已经是28岁的人,以前她会和老人争得面红耳赤。后来她突然想到和一个年龄超过75岁的人计较两年光阴,似乎毫无意义。于是她也心甘情愿地以更快的速度一天天变成大人。
今石35岁,已经过了生日。对于自己的年龄,她时而十分在意着,在生人面前尽量避免谈论这个问题。但是也有一些时候,她似乎已经忘了年龄这回事。她至今一个人,她总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年轻、可爱,充满活力。四年前,澜叶第一回见她,她穿一件白底的小碎花衬衫,那时正是北方的夏天,她穿一条浅色的牛仔短裤,一双休闲鞋,白白净净地。
“嗨,你好!”
“嗨,原来是你。”他们相顾一笑。
四年过去,她和她始终保持着干净健康的友谊。
出发的时候,只有澜叶和今石两个人。到达计划的第一站,下午四点48分,澜叶跟着今石和她那里的朋友会和。
四个人,澜叶、今石,还有两个男人。
旅途第三天,深夜10点,他们在一座叫德令哈的城市停了。
德令哈,真是一座奇怪的城市。一直吹风,不停的吹。那里只有很少的人,街上偶尔出现人的形象,澜叶甚至怀疑那些或许根本就不是人的身体,或者那些仅仅只是夜的魅影在街头飘零。
澜叶曾经在读海子的诗句时,看见德令哈这几个字。海子曾经也在这座城市,在诗里,他曾经写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看着霓虹灯在冷风力闪烁,澜叶总会想起那位曾经在年轻的时候终止了生命的诗人,海子。
风一直吹,一直吹,今石总会伸手拉披肩,或许她觉得冷。
夜宿德令哈。
四个人,还是两件客房,澜叶和今石一起,那两个男人一起。虽然已经同行走了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但是澜叶还是很少和他们说话,她时不时和身边的今石说话,或者听今石和他们说话。
毕竟一路奔波,许是累了,澜叶早早洗漱趴床上睡着。
不清楚睡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是在梦里或者她已经醒了,澜叶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轻轻柔柔地走近今石的床,澜叶睁着眼睛,也没有发出声音。她似乎也并不很惊讶,看着那个男人将今石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柔柔地。今石丝毫也不抗拒,一双寂寞清冷的眼,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澜叶坐起身子,看着今石和那个男人,在离她很近的位置温柔,缱绻。
终于,黑色的夜,似乎瞬间不再那么冰凉,澜叶的耳边,再也听不到风呼呼而过的声音。德令哈的风,或许在男人走近今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飞离有人的地方,朝着一片一片的荒漠飘去。
澜叶立马提笔写了几颗字:“风已停,希望今世不再寂寞。”
或许连今石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有多寂寞,但是澜叶清楚。
第二天清晨,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一点点出来,澜叶睁开眼睛,起身洗漱了,歪在沙发里,翻看地图册,找他们走过的那些地方。
今石还没有醒,侧着身子,均匀地呼吸,被子一起一伏,她表情自然,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恬淡。
二十分钟以后,今石醒了,起身开了一点窗户,一股风强劲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风还这么大?昨晚不是停了吗?”澜叶看着今石说。
“瞎说,德令哈的风,还能停?”关了窗户,今石转身走进卫生间。
“唉?今石,你昨晚睡得很迟么?”澜叶问。
“没有啊,你睡了之后我也早早睡了呀,咋了?”今石刷着牙齿吐字不清。
“哦。”澜叶不相信,难道那只是梦,那一瞬间的温暖呢?那么真实。还有握笔写字的感觉,明明就是真实的,于是翻开随身的笔记本,一片空白,没有一颗字在上面。怎么会呢?
放下地图册,澜叶起身开了窗户,完全开大,一股强大的风推窗而入,吹得澜叶的世界一片寂静,除了耳边总也不间断的风声。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没在那座城市,离开的时候,那里还在吹风,不停的吹。
“德令哈的风会停么?”澜叶问今石。
“不会,因为那里的人很寂寞。”今石说。
“那你寂寞么?”澜叶调皮地问身边的今石。
“不。我只是想要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今石笑着说。
车窗外,荒漠,戈壁滩交换更替,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