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坐四十五路无人售票车上班，正是上班高峰期，车厢拥挤的就像沙丁鱼罐头，在我后面上车的是一对小年轻情侣。男孩子右手提着五斤装的一袋面粉，左手提着小青菜，土豆之类的新鲜蔬菜。女孩子背着包，看不出来他们是去上班还是回家。
上了车，我完全是被挟裹着前进，人墙把我堵在过道里，不能再前行，我只能站定，整个人几乎被架空了，脚着不了地，手又抓不到扶手，司机忽然来了个急刹车，乘客就跟被风吹动的麦浪，朝后倒去，因为没有空隙，所以并没有倒地，麦浪中传来各种惊叫声。
男孩子让女孩子站在司机后面，伏在那个横杠上，免得再来个急刹车，冲到仪表盘上去。看来这个男孩子经常坐车，知道这个地方不太挤还安全。男孩子自己站在车门的左手，右前轮那个高高鼓起，包轮胎的铁皮上面，那个地方还真不好站人，脚底下包轮胎的铁皮是圆的，而且很光滑，男孩子个子高，头都抵到车顶上了，只好低垂着脑袋。因为两只手都占着，只好用背死死的抵着车壁，才能保持平衡。
看见这男孩子宁愿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也不愿女朋友受半点苦，我想起同事说过的一件事情来。同事有一次在街上走，看见她儿子跟女朋友逛大街，儿子把两个人的包交叉着背在身上，看起来就像是被五花大绑似的，左手拿着一只鸡腿，右手端着一杯可乐，女朋友一身轻松，津津有味地在啃鸡翅膀。同事说，她当时看见这一幕，心里是五味杂陈，儿子在家可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没想到对女朋友这样贴心。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他，对老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车在继续前行，女孩子仰着脖子，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孩子，声音嗲嗲地说，你发了工资给我买双靴子。男孩子柔柔地说，好的！女孩子又嗲嗲地说，我要买件衣服。男孩子照例柔柔地说，好的！女孩子再嗲嗲地说，我要买好吃的。男孩子再柔柔地说，好的！
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头浓密的自来卷头发。女孩子皮肤黑黑的，涂着厚厚的粉，浓眉大眼，戴着长长的假睫毛，扎着马尾辫。
你明天就发工资了吧？女孩问。是的。男孩答。是一千八吧？女孩问。是一千八。男孩答。是一千八百二十块。女孩纠正。是一千八百二十块。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咱们是怎么花的钱，半个月就把四千块花没了。女孩说。等我回家一笔一笔的给你算。男孩好脾气地说。
你应该到某某去上班，据说那里是按长相发工资的。说到某某，女孩声音低到只剩下了口型。这个问题我在电梯里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不去。男孩子口气坚决起来。女孩子换了一个话题，说，你说你长得帅还是不帅？男孩子没说话。其实你长得挺帅的。女孩子撒娇道。
车到钟楼，下去了一大半人，车厢不那么拥挤了。男孩子从包轮胎的圆铁皮上跳下来，站到女孩子旁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发动机旁边的一块空地上。两个人先是对着眼看，脉脉含情，接着就张着大嘴亲起来，旁若无人，啧啧有声。周围人有的闭上眼睛装嗑睡，有的把头拧到一边去了。
我的脸突然发起烧来，我想起了我儿子，应该跟这个男孩年龄相当吧，如果我儿子在大庭广众面前这么做，我会怎么办？
我真想跟这对小情侣说，孩子，别这样，这是公共场所。我又一想，我搅和了他们的好事，他们会乐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