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帅气的爸爸和一个温柔的妈妈。爸爸是出租车司机,早出晚归。虽然很辛苦,但是爸爸每天都会回家吃晚饭,他觉得能和家人一起吃饭是一天当中最美妙的时光。
爸爸很会讲故事,他会把每天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和妈妈听,有些是他听乘客讲的,有些是他自己编的。他编的故事好像真实发生过,又好像在梦里见过,听起来就像是我自己的故事。
#一块石头的故事#
小磊很小的时候经常问他的妈妈一个问题:“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定是很多小孩都曾经问过的问题,可我小时候就没有问过。)
和很多大人一样,妈妈没事儿也总爱编瞎话糊弄她的小孩。
(仿佛大人们都觉得,编瞎话糊弄小孩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妈妈说:“我是从鸡窝里把你捡回来的。”
从那以后,小磊开始喜欢蹲在鸡窝旁边,与里面那只默不作声的老母鸡大眼瞪小眼。他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但总觉得鸡窝是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要不这么小的鸡窝怎么能装得下我呢?妈妈说我现在身高有80厘米了,已经长成小小男子汉了!那很久以前的我是不是特别小?也许还不如这只老母鸡大。
可是,老母鸡在里面呆了三天三夜,它在干嘛呢?
晚饭的时候,小磊正在大口地吃饭,妈妈说过,多吃饭就能长得像爸爸一样高。在小磊的眼里,爸爸就是擎天柱。他也要当擎天柱。
小磊正在大口地吃饭,突然听到鸡窝那边很吵,乱哄哄的,像是一群什么东西在聊天、争吵,可又不是特别大声,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他扔掉碗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探个究竟。
呵!浑身上下长满了黄色的绒毛、如肉球一般的十来只小鸡仔挤在鸡窝里,你推我,我推他,想出来又不敢出来,像是急着要开民主选举大会似的,选出一位鸡代表,率领大家走出拥挤、阴暗的鸡窝。
老母鸡早不见了踪影,小磊再也不用担心它那硬硬的嘴巴啄疼自己的小手。他壮起胆子,捧起双手伸到鸡窝门口,像是要迎接女王陛下和公主殿下走出宫殿。
小鸡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吓得直往后缩,拼命挤成一团。而小磊的胆儿突然变大了,直接把手伸进鸡窝里一顿浑搅,逼得小鸡们从他的指缝中、手腕下逃出了鸡窝。小磊一阵得意。
他还想从鸡窝里掏出点什么,想看看有没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孩也藏在里面。他使劲地掏呀抓呀,手指突然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仔细一摸,滑溜溜的。他也不惧怕,毫不犹豫地把它抓了出来,“哼!还想和我捉迷藏。”
哈!是一块五彩的大鹅卵石。
“妈妈,妈妈,你骗我,鸡窝里只有一块石头,没有小孩。”
“没错啊!你就是这块石头变出来的。”妈妈说。
从此,这块五彩的石头与小磊形影不离, 就像小磊自己,亦是他的好哥儿们、好兄弟。
爸爸的故事讲到这儿,我不以为然,这世上哪有那么笨的小孩,会真的以为自己是石头变的啊!
#一朵云的故事#
过完这个夏天,小磊就该上小学了,就是光荣的小学生了!终于可以摆脱幼儿园的那帮鼻涕虫,可以系着红领巾,昂首阔步地走过幼儿园大门口。可是,就再也见不到和蔼可亲的园长和美丽动人的音乐老师了。
小磊把抬起的下巴低了低,看着镜中的那个依旧80厘米的自己,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不过,这种低落的小情绪总是如昙花一现,因为很快就被对小学校园无比憧憬的兴奋劲儿给比下去了。整个暑假,小磊比树上的蝉还欢快,还躁动不安。
入学的头一天晚上,他开始收拾书包,放进去一个崭新的文具盒,当然不忘把那块五彩卵石塞进书包的最里面,似乎明天一早要进行一场庄严而神圣的瞻礼仪式,必须带上他的“兄弟”。
收拾完书包,他开始琢磨穿什么衣服,是运动衫还是小礼服呢?运动衫显得太随便,而小礼服又太隆重。他跑去问妈妈,妈妈递给他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喏,校服。”
一切准备完毕,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明天是去上战场,他这个后勤部长已将粮草安排妥当,只等黎明破晓时出发。还未等将军下令,他已经跳到将军夫人面前,大声宣布:“我决定,明天坐校车上学,你们不许送我。”
妈妈不放心:“不行!路上不安全。”
可爸爸说:“让他自己去吧,可以尽快地认识新同学。”
小磊很高兴爸爸能这么说,他觉得马上就可以和爸爸一试高下了。可他还是尽力安慰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妈妈:“没关系,我要是有事,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就来救我了。”看完动画片《西游记》,他认定了孙悟空和他是兄弟,因为他俩都是石头变出来的。
上学第一天,个头还很小的小磊就被人欺负了。有个高年级在车上吃早餐,不小心把酱汁弄在了小磊的校服上。高年级不仅没道歉,下车的时候还随手把垃圾扔在了路边。小磊要主持正义,维持公道。他追上高年级,义正言辞地说:“请你把垃圾捡起来!”
高年级毫不理会,恶狠狠地把小磊推开,“就不捡,怎么着!谁爱捡谁捡。”
说完转身要走,小磊想伸手拽住高年级,可谁知抓到了一团肉。这一把抓肯定把高年级弄疼了,高年级就急了,呼呼带风地朝小磊的脸给了一拳:“多管闲事!”然后,甩手阔步向校门走去。
小磊有多少疼痛和委屈啊!他感觉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出来,旁边有女生尖叫:“呀!流血了!”还有人喊道:“老师来了!”老师,这个人物总能及时出现在龙卷风横扫过后的残垣里,来解决遗留问题。
鼻血已经不流了,可老师让他待在原地不动,把头抬起来,仰成四十五度角,以这样的姿势保持五分钟。小磊,一个刚从幼儿园大班毕业的小孩,能懂什么是四十五度角吗?可他还是照做了,他不仅照做了,还仰得特别有自信。
抬头时,他看见一朵洁白的云缓缓地从天边飘来,在他的头顶上方停下。云好像说了一句话,由风儿传来。
云说:“我要去南方,你和我一起去吧!”
小磊不知道南方在哪儿,那个南方没有爸爸妈妈,但是那个南方一定是个好地方,否则这么美丽的云朵为什么要去南方呢?
小磊想点头同意,可是还没到五分钟,他不能点头,一点头就是不听老师的话。可要是不点头的话,他害怕云儿会伤心。独自一人的远行,多多少少总有些寂寞……可是管它呢!我又不认识这朵云,它爱干嘛干嘛。我现在是小学生了,我要听老师的话。
云儿摇摇头,飘过小磊的头顶,去了南方。
从那以后,小磊再抬头看天,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那朵美丽的白云了。
和小磊一样,我也喜欢抬头看天空,每天都看,希望真的能遇到那朵去南方的云,如果它问我要不要一起远行,我会恳求它等我一会儿,等我和爸爸妈妈作一个告别。
#一个人在家的故事#
接连下了好几天雨,空气里净是树叶和青草的味道。五月了,很快这个城市就要闷热起来,叫人难受。
今天是周末,小磊的爸爸妈妈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一大早,妈妈准备好全家人的早饭和小磊一个人的午饭,就开始翻箱倒柜,一件一件衣服地试给爸爸看,爸爸说都好。小磊也觉得都好。
妈妈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差,她找到了擎天柱一样的爸爸,又从鸡窝里捡到了我,单单从这两点就知道。不过,我早知道自己不是从鸡窝里捡来的,三年级的科学老师说了,我们小孩都是从妈妈的肚子里来的,为此我们的妈妈还经历了一些痛苦。这样一来,我就更爱妈妈了!可是我不想告诉她真相,我怕她会不好意思。因为连小孩都知道的事情,她一个大人都不知道,是有点丢脸。
爸爸妈妈临出门之前,又再三叮嘱:在家注意安全,不要玩火玩电,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记得写作业,少看动画片,饿了冰箱里有吃的,有什么事就找隔壁张爷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小磊做完作业,看了三集动画片,吃了两包薯片,喝了一罐汽水,斜靠在沙发上,觉得无聊极了。
爸爸妈妈的同学聚会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薯片和汽水?我的同学聚会上一定要有薯片和汽水,还有冰淇淋,因为女孩们都爱吃这玩意儿。我让谁来参加我的同学聚会呢?
杨智和杨慧,他们是双胞胎,长得特别像,我们都认不出来,甚至连老师也常常搞错。他们家和我家离得最近,我们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对了,他们也爱吃薯片,如果他们听说我要办同学会,一定会很高兴的。
褚贝贝,我和她在幼儿园就是同学了,那个时候,她总是梳一对羊角辫,我觉得这个发型不适合她,让她看起来傻乎乎的。可是我不敢嘲笑她,那个时候她比我高多了。可现在我比她高多了,她坐在教室第一排,我坐在中间。她再也不梳羊角辫了,改成樱桃小丸子那样的短发了,这让她的后脑勺看起来特别可爱。
还有李川子和许大力,我们常常一起值日,他们喜欢讲笑话,虽然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哪里好笑,但是看见他俩乐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我也会跟着大笑。有一次,李川子的门牙掉了,满嘴的血,他还一直张着嘴傻乐。他俩可以在我的同学聚会上表演讲笑话,但这个笑话一定要先让我笑,否则其他人会觉得很没意思,那样我的聚会就搞砸了。
还有谁呢?我的新同桌吗?我不喜欢她,可她是我的新同桌,对待新同桌要像对待新邻居一样。上个星期,我家对门搬来了一对新邻居,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的肚子像弥勒佛的肚子一样圆鼓鼓的。我知道,有个小孩快要从里面跑出来了。爸爸妈妈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我记得他们夸我了,可我忘了他们用的什么词,可能是我还没学过的。哎,我应该再多学习一些生词的。
噢!我的新同桌,差点把她给忘了。她不爱说话,还擦掉了我们桌子中间的那道线,那可是每个人桌子上都有的白线。我画,她擦掉;我再画,她再擦掉,直到桌子上面留下一条再也擦不掉的印记。我很得意,她好像无动于衷。她不会笑吗?也不会哭吗?她回答问题的时候,我才听见她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感觉像是小猫用它那还未长出利爪的爪子挠你的手背,痒痒的。但是她从来不跟我说话,我猜她也不喜欢我。因为她和褚贝贝说过话,还很亲密的样子。
小磊躺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他决定下周末就办同学聚会,晚上他会和妈妈一起去超市买薯片和汽水,还有冰淇淋。那么,现在呢?
他给杨智和杨慧打了电话,给李川子和许大力打了电话,男孩子很爽快,一口就答应了。
然后他给褚贝贝打电话,褚贝贝在练琴,褚贝贝的妈妈接了电话:“贝贝每周都要练琴,没时间,谢谢你啊!”
最后,他给新同桌打了电话,“阿姨您好!我找果儿。”
“果儿生病了,正在睡觉呢!你有什么事吗?”
“生病了?……哦,没事,我没什么事。阿姨,再见!”
我的新同桌叫果儿。我觉得,她肯定是学校门口小卖部里那种骗小孩零花钱的能够甜倒牙、咯掉牙的硬糖果变的。
果儿生病了,会是什么病呢?严重吗?我要不要去看看她?外面的雨下这么大,出门会不安全吧!爸爸妈妈可能马上要回来了,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医生,去也没用啊!哎呀,刚才应该向她妈妈问清楚的。我怎么急急忙忙,就挂了电话呢!
在这样一个雨后爽朗的五月天,楼下的广玉兰树开出了大朵的白花。花儿被厚厚的叶子簇拥着,好像躲在情人的臂弯下看雨景;水珠落在她们白净的衣衫上,好像颗颗珍珠点缀其中。雨水浸透了香气,香气在雨中缠绕,整个小区清新怡人。
爸爸妈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小磊在沙发上睡着了,口水还挂在嘴边,他一定梦见了好多薯片和汽水。
我和故事里的小磊一样,有好多要好的同学,我们经常在心里默默地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长大会是什么样?爸爸妈妈和他们的朋友可能好几年都不会见一次面。如果长大就是要和朋友分开,那我宁可永远不长大。
#山羊和绵羊的故事#
“请给我画只绵羊……”
《小王子》是妈妈经常给小磊读的睡前故事,妈妈很擅长模仿书中的各种人和动物说话,一会儿是飞行员,一会儿是小王子,一会儿变成了老国王,一会儿又变成了那只狐狸……但是小磊最喜欢听小王子说话,尤其是这一句“请给我画只绵羊……”小磊幻想,如果在沙漠遇见飞行员是他,他也会这样怯弱、柔和地说话吧。小磊觉得自己是一个彬彬有礼而且有点害羞的人。
这个夏天,小磊要小学毕业了。学校打算为毕业生搞一次别开生面的毕业仪式,校长、教导主任以及各科老师在一起开会讨论,从早上九点开到中午十二点,最后发现能称之为“仪式”的,除了全体师生在大操场上集合,奏国歌、奏校歌、校长讲话、教导主任讲话、给优秀学生和优秀教师颁奖、优秀教师代表讲话、优秀学生代表讲话之外,再没有比这个更加“仪式”的了。
坐在角落里的宋老师举手了,他终于要发言了。宋老师是四、五年级的美术课老师,现在兼任小磊他们班的代班主任,因为真正的班主任回家生孩子去了,这是常有的事情。除了上课时间,宋老师很少在学校露面,因为他常常外出写生,每次回来,都会给小磊他们带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们在美术课上画这些东西。“这不是真正的绘画,”宋老师说,“这叫依葫芦画瓢。”可小磊心里觉得,这就是画。
有一次,小磊在家照着飞行员的第一幅作品画了一张,拿给宋老师看。宋老师是大人,肯定会说:“呵呵,那只不过是一顶帽子。”可是,宋老师的回答和小王子的回答是一样的。小磊就有点崇拜宋老师了,他猜宋老师大概是从某个外星球来的。科学书上说真的有外星人,于是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宋老师发言了:“我建议带毕业班的孩子们去一次郊外的农村。”
话音刚落,很多个声音开始响起。“农村,太危险吧!”“去农村,干什么呢?种地还是拔草?”“在农村能搞仪式吗?什么都没有。”“宋老师有私心吧?你又想搞创作了吧!”……
校长没说话,他在沉思,一定是有了主意。他大概也是某个外星球来的,大概是那个掌灯的人,但也许是那个地理学家,因为他很忙碌,也很博学的样子,一点儿不像是个爱喝酒的人。
毕业班的孩子们在离开小学校园之前去了一趟农村,这是他们小学生活中最特别、最难忘的一次经历,就像是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礼物一样,特别珍贵。
农村的路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农村的绿草地一眼望不到边,农村的屋顶上都趴着花儿,农村的狗一见人就大叫,把小磊他们吓得直哆嗦。
宋老师让他们画一画农村的路,他们的纸上便爬满了蚯蚓。让他们画一画田野,他们就直接把颜料涂满画纸,弄得满手都是绿色。让他们画一画房子院子,他们的纸上挤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让他们画一画农村的大狗,他们都画成了龇着牙凶神恶煞的狼狗。
农村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羊群、牛群、鸡群、鸭群,它们都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路上,欢快地叫着,真像是一首和谐的奏鸣曲。
回学校之后,小磊画了一个大盒子给宋老师看。这回宋老师可真不知道了,它除了是一个大盒子,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宋老师,这个盒子里面有一个农村。”
长不大的小王子,在各个星球上历了险,就长大了。小磊去了一趟农村,才知道农村是什么样。我因为囿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所以经常做远方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故事中正在历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