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造反者的札记——八大王

我被大明无情地抛弃后,到我真正造反之前,这中间有一个过渡期,毕竟,我才二十出头,要想从一个迷茫又苦闷的青年变成造反的头领人物,这是一个很不容易的过程。

不过,最终激发我走上造反之路的并不是我自己。

那一段时期的我很迷惘,经常在乡间游荡。

不幸的是,当时地方上发生一起张氏族人被绑票勒索钱财案件,我作为一个四处游荡的人,总是很容易被人重点怀疑。当时衙门认为我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于是抓我去审问,说有人指控是我勾结强盗所为。我当时气愤地说:“张家被绑架,与我张献忠有什么关系?如此逼迫,不是驱虎入山啊!”

官府没理会,我被当做嫌疑犯关了起来,最后,由于查无实据,我很快被放还。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当时当官的心再黑点,把我冤杀了,我也毫无办法。

后来我跑到米脂,从我活腻味的家乡跑到李自成活腻味的家乡,而李自成那时候则从他活腻味的家乡米脂跑到别人活腻味的榆林。要是那时我们就碰上面,不知道能擦出怎样的火花。

当时我身边已经有了一帮忠实的兄弟,并随时准备着造反,我的心里也一直蠢蠢欲动,但我还在等,到底等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等一个时机。

当时真是消息闭塞,崇祯三年(1630年),距离陕西首义已经过了两年了,消息才传到我这里,娘的,我决定立即动手。

大丈夫做事——说干就干!我自号“八大王”,率米脂十八寨兄弟起义。

我率部向米脂以西的靖边和西南的安定、南部的绥德州、清涧移动,所到之地,我们杀官吏,除富豪,抢钱、抢粮,跟官军干仗,跟豪强大户的狗腿子兵干仗,我们所向披靡,我们受贫苦百姓欢迎,痛快!男儿当如此!

虽然那时的我力量有限,在义军中只能算作配角,但毕竟成功的将“八大王”的名头打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我的队伍中,有两个不满10岁的小崽子,一个叫孙可望,另一个叫李定国,我把他们收为义子,让他们跟我姓张,我一生收了多少个义子已经记不得了,还专门设置了孩儿营,但这两个小崽子最特别,我很器重他们。

自己单干,还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官府灭掉,于是,我在起义初期开始像做生意那样,不断地跟别人合伙,这样安全点,也可以学点经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就是在这一年,陕西首义的王二老兄,在与大明三边总督杨鹤手下参政刘应遇的作战中阵亡,他是义军中阵亡最早的首领,另一位首领,汉南王大梁也同时阵亡。

那时王嘉胤义军是所有义军中最大的一支,正好这位大哥行军途经米脂一带,我欣喜若狂,随即加入了他的队伍。

王自用、高迎祥等也率部追随王嘉胤,大家都表示愿意听从王大哥的统一号召,当时义军联军已经达到数万人,活动范围也扩大到陕西全境及山西、甘肃等地。那时候我们就觉得我们能够撼天动地!

我们跟官府长期交手,摸清楚了一些事情。起义之初,就怎么处理我们起义(官府叫造反)的问题上,大明朝廷及地方官员,都主张剿抚并用,但到底是以剿为主还是以抚为主,他们则有分歧。

据说早在崇祯二年(1629年)二月,杨鹤就接替了武之望任陕西三边总督。

杨鹤这家伙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他比较了解陕西的情况,曾向皇帝上疏指出民间造反势大是因为灾荒严重,光靠军事镇压不能解决。加之当时女真人的铁骑入关掠京畿之地,他手下将领受诏抽兵勤王,自己没有足够的兵力应付我们义军,便向皇帝提出了“招抚为主、追剿为辅”的办法。

皇帝小儿当时也同意以抚为主的策略,可能是觉得比较省事,毕竟他还要考虑辽东的烂摊子,在他看来,女真人可能比我们义军更棘手。他曾经假惺惺地公开对大臣说过:“贼寇,也是我的子民啊!”这句话传来传去,竟然传到我耳朵里了。

我哪里晓得这些,都是和“老回回”、“曹操”、李自成等兄弟伙碰面时闲聊得来的消息。

得到皇帝支持,杨鹤自然十分卖力,招抚政策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留在陕西的各部起义军几乎都接受了招安。

当时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等大哥辈联合组成东路义军,大军进入山西,留在陕西的以神一魁义军为最大。

神一魁(真实姓名我不知道),他真的很神,听说是边兵出身,对官军比较了解。这里我简单讲下他。

大概是崇祯三年(1630年)的十二月,神一魁他老哥神一元和高应登策动陕西延绥镇边兵发动起义。这伙义军首先攻破新安边营,占据宁塞营,杀死参将陈三槐,接着围攻靖边堡,转克柳树涧营。

次年正月,这路义军攻占了保安县,副总兵张应昌带领官兵于半月后围攻县城,双方展开激战,神一元、高应登不幸战死。

就这样,神一魁成为首领,继续率那支义军同官兵作战。

后来,明总兵贺虎臣、杜文焕合兵围困保安,神一魁率千余骑从保安突围,西走宁夏。胆小如鼠的宁夏都指挥王英直接弃城南奔。二月下旬,神一魁率众由宁夏南下围困庆阳府,接着又攻陷合水。

神一魁义军所到之处,不断有饥民加入队伍,这路义军有六万多人,一时兵威极盛,让我十分羡慕。

杨鹤并不热心围剿,却对招抚很热心。

我后来找机会问过神一魁他为什么要投降,他说造反这种事,朝廷都能宽赦,实在很有诚意啊,还有招抚钱拿,那就降了吧。

当时,陕西各部义军大都接受了招抚,我也受了时任延绥巡抚的洪承畴的招抚,咳咳,我投降快,反得也快,很快便率部去山西找老大汇合去了。

朝廷的官老爷还是太天真,招抚哪有那么容易。

百姓为什么起来造反?因为没饭吃。那好,你要招抚,就要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

“曹操”那家伙曾告诉我,十万帑金(据说是皇帝的私房钱)、各藩王捐助的五万白银和粮食二万石,便是朝廷下拨的全部财物,虽然东路义军进了山西,但留在陕西境内的义军仍以数十万计,光是神一魁部,就有六万人之多,这些招抚钱简直是杯水车薪。

神一魁等义军先降复叛,我也率军转战山西,朝廷的抚局宣告失败。朝廷主剿派势力抬头,极力攻击杨鹤的绥靖政策。皇帝大概面对主剿派也扛不住了,黑锅总得有人来背,杨鹤这家伙就悲剧了,被拿办下狱,后郁郁而终。

其实,提出招抚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条件不允许。杨鹤反对武力镇压暴乱,反对妄杀无辜,这个思路是对的,说明他还是有仁爱之心,应该鼓掌,我们实在不必简单的以立场论人,以成败论人。他若在治世,也许可以做个好官。

杨鹤死了,明廷招抚我们义军的心思并没死,招抚和围剿两种思路一直互相交织和牵绊着,说来也比较搞笑。正是这个原因,我们义军在以后多次面临官军的毁灭性的打击时,总能通过诈降等小手段绝境逃生,我更是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对于诈降技术的使用总能推陈出新,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先写到此处,入夜了,外面突然刮起大风,按《三国演义》里的说法,这是不祥之兆,我要去巡视大营,不然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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