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描写了三位“呆子”人物,呆霸王薛蟠,呆香菱和拥有二十把真迹古扇的石呆子。
三个呆子的“呆”性格和命运各不相同。
1.薛蟠的“呆”是善与恶两极的冰火两重天,为激情冲动和天性使然
薛蟠就像没认知又娇宠的三岁小孩,为人行事放任自我胡作非为,他是薛家的独根孤种,父亲在世时也是顽劣不羁,只有妹妹宝钗乖巧听话饱读诗书,父亲过世后,寡母薛姨妈更是溺爱纵容,性情骄奢,言语傲慢,家有百万之富,一应事体全丢给伙计家人打理,整日只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
薛蟠的“呆”,一是恶性霸道的“呆”,占有欲超强破坏性极大,只要看上的想要的东西,非擒到手不可,激情冲动没预先设计也执拗得不顾后果,只管霸王硬上弓。
像他初次见到“生得不俗”的香菱,就要一径占有,不顾先来后到与冯渊争夺,暴力酿出人命,还若无其事地携香菱进京。
薛蟠以为世界是他的,偶遇生得俊美串风月戏文的柳湘莲,又只管上前调戏,被忍无可忍的柳湘莲诱引到芦苇坑暴打一顿,才觉攫取是要付出代价的;也不过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出外贸易一见钟情“出落得花朵似的”夏金桂后,一进家门嘀嘀咕咕猴急地央求薛姨妈去提亲;在去南方置货时,与优伶蒋玉菡于酒馆喝酒,就因酒倌拿眼瞟了蒋玉菡,薛蟠生气借口换酒慢,用酒碗将人头顶砸出个洞,又生出一桩人命案来。
薛蟠唯我独尊,爷想咋样就咋样,呆蛮霸道闯天下。
而他的另一“呆”则体现在善性的天真烂漫和赤心侠义之上,宛若不染红尘的稚子天性和情怀。
薛蟠稚子般的天真单纯,是在以贾政名义哄来宝玉共享受程日兴送的鲜藕鲟鱼时,他说:“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拿过世已久的老父亲说事,无忌幼稚到极致;出外做生意回来,“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让妹妹宝钗禁不住笑起来;观热闹时,唯薛蟠忙到十分,恐薛姨妈被挤到怕宝钗被人瞧见,香菱被人臊皮,又一见黛玉的风流婉转,立马犯了花痴。
纯粹的稚子情怀才有薛蟠的赤诚豪爽,就像读家塾时,无意间帮衬家贫的金荣,“一两年也帮了七八十两银子”;为贾珍筹办秦可卿丧事,主动献上上等的原义忠亲王的棺木,说什么一千两银子也买不上,不如“赏几两工钱就得了”;被黛玉的风情打动,为黛玉治病求药,花一两年在宝玉那里谋药方,又觅药材两三年,费上千两银子才配成。
因宝玉挨打薛蟠被众人误会,酒后失言与妈妈妹妹争吵,又后悔不及说:“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径自掉下泪来,向宝钗道歉求和好,为妹妹炸金项圈想给宝钗买新衣服;做生意赚到钱不忘给大家带礼物,好东西总是先要分给贾母贾政他们,特别是对待妈妈和妹妹的礼品,别样的包装细心地照料;被柳湘莲暴打时痛恨他拆他的房子,再在货行平安州遭遇匪徒抢劫,柳湘莲出手相助后,又热忱替柳湘莲买房置业娶亲,视他为生死之交,尤三姐刎剑自尽柳湘莲出家,薛蟠遍寻不着,悲伤得落泪。
2.香菱的“呆”是历经苦辣动荡后的钝感,和不失良善的心性,学诗的呆痴更是苦难生活的寄托和信仰,也代表香菱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
宝钗曾说香菱学诗,“你本来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香菱并非天性笨拙,生于苏州望族甄士隐之家,父亲观花修竹酌酒吟诗,有着极高的文化素养,母亲情性贤淑,深明礼义,注定了香菱是个粉雕玉琢,聪明灵气的小女孩。
之所以变成外观看似呆头呆脑的人物,实则是三岁元宵丢失被拐子收留,在长期的衣食不周挨打受骂中被动防御产生的钝感,命运多舛除了麻木又能怎么样呢?
但香菱的内心依旧不失灵气,在被薛蟠抢掠去京城的路上,她望见“依依墟里烟”,心中涨满了诗意,这也是后来她能把诗学到精华的天赋和基础。
即便历经非常人般的苦辣动荡,香菱也从未丢失良善的心性,看似懦弱呆傻,其实是忠厚温良。被薛蟠抢来,不过短暂的喜悦,很快被看作了马棚风,众人愤愤不平,香菱却一如既往地厚待薛蟠。薛蟠被柳湘莲暴打得遍体鳞伤,香菱哭肿了眼睛;薛蟠躲羞外出做生意,香菱和薛姨妈宝钗为他细心打点行李;薛蟠迎娶夏金桂,香菱又欢喜又忙乱,“又多了一个作诗的人”,宝玉替她担忧,她怪宝玉多心,盼望夏金桂过门比薛蟠还急十倍,“好容易盼得一日娶过了门,她便十分殷勤小心伏侍。”
香菱拿着夫妻蕙,对美好婚姻充满了向往,即使婚后被夏金桂折磨被薛蟠打骂,香菱也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好在有慈善的薛姨妈和宝钗时时的照顾和保护,多少让香菱得到些慰藉。
香菱学诗的“呆”性达到极致,先拜黛玉为师后与湘云探讨,看书作诗茶饭无心坐卧不定,深夜读诗不觉天亮,白天想诗呆愣在池边树下山石上,宝钗说:“你这诚心都通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呢!”为吟月诗三易其稿,终从梦中得取,“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获得大家伙的高度赞扬。
宝玉为香菱喜悦,“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不虚赋情性的。”宝钗调侃比喻,两个现成的诗家,就是“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香菱的痴迷学诗,是困苦生活的寄托,如同诗中的纯净美妙意境,寄予着香菱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憧憬。
薛蟠和香菱这一对“呆”夫妻,因着“呆性”中尚未丧失的真诚和坚守着良善,薛蟠终于迷途知返,夏金桂死后香菱被扶正,为薛家产下子嗣,难产而亡又被父亲甄士隐引渡到太虚幻境。
3.石呆子的“呆”,不慕名利不畏强权
石呆子是红楼梦里的一段文字带过的小小配角。贾赦热衷收集古玩,一次机会看到几个旧扇子,就觉得家里的扇子都不中用。听闻平民石呆子家有二十把古人真迹的扇子,派遣儿子贾琏去收购。石呆子虽连饭都没得吃,但就是不卖古扇,他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一千两银子一把都不卖,贾琏只得空手而归。
没料到好巴结贾家的贾雨村听说,就以讹诈石呆子拖欠官银,必须变卖家产赔补,强行将石呆子押到衙门又将二十把古扇抄去,然后作了官价送给贾赦。
这种强权石呆子并不买账,他的“呆”在执着和清高,或许这些古扇是他多年的心血,即便饿饭也不转卖,又或面对强取豪夺,石呆子的刚硬迸发,“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慕金钱名利,也不畏强暴,表现出大无畏的硬汉气概。
这种硬碰硬,在官府和显贵欺压横行的封建社会,犹如以卵击石,最终石呆子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