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门,难以想象,中将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抬起了轮椅加上自己一百多斤的体重。而且,似乎看上去,中将很轻松?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眼泪再也压制不住,如同洪水决堤一般狂涌而出。这是他的父母,在病魔面前被折磨的不只有他,还有他的家人。
他们一家子不善于表达感情,加上经常不在身边,他们一家子对于感情这个概念很模糊。
其实,父亲老了。杨顶天还有个哥哥,比他大了十岁。有一次左腿骨折,父亲背着自己上下楼的时候,杨顶天发现父亲后脑勺的头发已经白了。父亲不再年轻了,但,依旧和母亲经营西瓜种植。这玩意儿看天气啊,父母又不是什么知识分子,只能照着大众的方法种植西瓜。每个夏天,哪怕父母在瓜棚里有多热,却依旧在嫌这天气不够热。为的是什么,为自己读书上大学,为哥哥以后讨媳妇。父母的辛苦,是不被孩子们了解的。
记得有一次,因为老师叫父母到学校来一次,了解一下自己的情况。父母着急抛下手中农活就开着车赶来了。后来母亲一次吃饭时告诉自己,父亲当时开着拉货的三轮车,在路上,见车超车。生怕来慢了一步。
父母的爱,都是深沉的。杨顶天到此时才了解。
“我以后不会再哭了。”杨顶天说道,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似乎在对中将说。
中将听后一愣,有些自嘲的笑了。这玩意儿,自己也说过吧,结果,呵。
“是去见一个女孩儿吧。”将杨顶天抬上车,中将说道。语气中有些轻佻。
杨顶天有些尴尬,有些脸红。不过还是说道:“男生嘛,正常。”
“初中开始喜欢的?还是高一?”中将突然八卦起来。
杨顶天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就不断倒退。
“小学一年级吧,第一眼开始,就被一个女孩吸引。”杨顶天笑道,很纯粹的笑。
中将眉毛一挑,有些吃惊,调侃道:“你这有点早熟啊。”
杨顶天却是微笑着,眼神不自觉间异常温柔。杨顶天轻声说道:“其实吧,那时的我们不过都只是孩子,哪里知晓如今的情情爱爱,是是非非。只是单纯的想跟一些人玩耍,孩子嘛。我记得那时自己挑选位置,我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看见了她。就不自觉靠近,选了个比较近的位置坐下。记得有一次回家,父母问我,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那时我可兴奋了,跳起来就说了她的名字。家人一阵调侃,也没当做是一回事。后来,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就经常开始下课就嬉戏打闹了。她那力道挨起来的确是重啊。不过,除了嬉闹的记忆,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
顿了一下,杨顶天继续说道:“上了初中啊,就很久没有联系了。QQ上,通过班群,我加了她很多次,都没理我。那时,可真是……心里不好受啊。有一天,她突然添加了我,为那个,我高兴了几天。有时候会聊天,不过,次数绝对不多。后来啊,为了学习,手机没了。差不多一年没有联系了吧。我们步入了高中。我进了一中,她进了二中。倘若我最开始知道的话,一定会瞒着成绩去二中读吧。不过,似乎我们之间出现好大的空白。我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该怎么跟她聊天。聊天总是会聊死。直到,这次检查出来。”
中将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些什么了。
“如果我加入了你们,我……还能回来吗?”杨顶天问道。
“不能。”中将直接说道,语气坚决,毫不含糊。
轮到杨顶天沉默,只是无言中看着车窗外的飞逝的景物。
“到了。”中将说道,停下车。
“能帮我抬到那个奶茶店吗?那里直接就能看到她的校门口。”杨顶天指了指二中门口对面的奶茶店,说道。
中将抬起杨顶天,推开奶茶店的门,在店主惊愕的眼神中丢下一叠红色的华夏币。估摸着,有几千。
“包一中午,不用找了。”中将说话直接,随后将暂时停业的牌子挂在门口。
“一杯咖啡。”中将说道。
“一杯橙汁。”杨顶天说道。
看了看表,此时,离二中放学还有五分钟。
“你说,如果我没有得病,我的未来能和她走到一起吗?”杨顶天突然问道。
“你认为呢?”中将答非所问。
“我认为,我们会走到一起。我会费尽千辛万苦得到老丈人的认可,我们会举办一场不大不小的婚礼,我们会辛福的在一起。我会成为一名老师,很不负责任的那种,一到放学就跑,赶忙回家陪媳妇。我会陪她走遍人山人海,去浪漫的巴黎,还有很多很多地方。地方很多,人生很长,我想陪她一一走完。我们会有两个孩子,或许是双胞胎。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弟弟要保护姐姐,或者哥哥要保护妹妹。我想让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书山学海的压力。”杨顶天轻声说道,仿佛在陈述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仿佛这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
突然,杨顶天说不出话了,沉默着喝着眼前的橙汁。
中将同样沉默,许久,说道:“挺痴情的嘛。初中你就没有喜欢过别人?”说完这句话,中将觉得自己被这早熟的小子带进去了,才初中生喜欢个啥呀。中将对店主指了指自己的两颗金花的肩章,店主惊讶,识趣地退进房间里。
“或许吧。”杨顶天冒了一句。
二中校门开了。
如同蚁潮一班的人群乌压压从校门口走出,最后意思的是,全是蓝白二色交织的校服。
“你看得清吗?”中将问了一句。
杨顶天没有回答,光是坐在这里,就已经很让他费力了。杨顶天只是默默观察着人群。
突然,杨顶天朝着一个方向笑了。笑得很开心,活像一个孩子。
中将朝着杨顶天的目光看去,人群一角,一个女孩儿背着书包从校门口缓缓走出。三千青丝如同瀑布般撒下,尚未长成的脸蛋很是好看,瓜子脸。
“你说她好看吗?”杨顶天轻声问道,声音异常温柔。
中将回答道:“嗯,好看。但,我们那儿有更好看的。”
杨顶天翻了个白眼,说道:“滚。”
中将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这男孩儿,多少年没人对他爆粗口了。中将有些无语的摇着头,他说的是实话。
“你说……谁特么配得上她啊。”杨顶天突然哭了出来,像一个玩具被抢了的孩子。
中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说的,再也不会哭了。”中将说道。
“老子在流泪,没有在哭。去他妈的坚强,老子要抱抱!”杨顶天大吼,像一个疯子,情感失控。
去你大爷的老子,老子中将接任天宫计划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一个孩子这么说。中将心中抓狂,却依旧保持着淡定,不跟孩子一般见识,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我知道你的事了,我去你们学校找过你。你同学说你退学了。”一个动听的女声响起,那个女孩儿推开奶茶店的大门,来到店里。
杨顶天回头,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自己心中预想了数万次相遇,却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
杨顶天拿手遮住苍白的脸,把脑袋埋在桌子上。似乎坚硬的桌面能容下他那张面孔。
“你认错人了。”杨顶天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女孩儿走过来,从身后抱着杨顶天。说了一句:“傻瓜。”
中将起身,对着女孩儿指了指自己的肩章。然后说道:“他想来看看你。然后决定,是跟着我活下去,再也不回来。还是留在这里,等待死亡。”
女孩儿看着这代表着中将的肩章,愣了。最后,女孩儿展颜一笑,说道:“对不起,认错了。”
那一抹笑容的风采,让中将一愣。
杨顶天哭声更大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是我!”杨顶天哭嚎。
“我就想活下来,我有什么错。你说啊老天爷!你说啊!”像一匹孤狼,还很年轻,但已经伤痕累累。
“嘭,嘭,嘭……”杨顶天拿着额头撞击着桌面,中将看到了,从桌面上留下的血液。
“我去!我要活下来!我去!啊!”杨顶天用最后的力气吼了出来,然后,瘫倒在桌面上。
中将抬起杨顶天,进了车。驶离了这座城市。
“妈的,老爷子要救人就救嘛,偏要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