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们当年怎么进的清华吗——谨以此文献给于培一,一个希望拥有大名的女孩

曲艺的课程还被我最小化放在任务栏,我有太多想在这个时候要说的话了,只是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我在查年后长沙去上海的机票,考虑或者咬牙买个随心飞,联想到小时候若是要出这种远门,就算连登机口都找不到,我也会十分兴奋与期盼这次远行——当然是会害怕的,可是也仅仅是害怕和激动,带着无与伦比的独立的喜悦,远离朋友与家人,在远方靠自己的能力来成就一些东西。

可现在的我是二十三岁的我,我当然能找到登机口,我甚至能找到深藏在后勤服务功能分区里面空姐的休息间。我在各个大小城市都能妥帖地照顾自己,在北方保护自己的鼻腔黏膜,在南方保持内裤干燥,和黑心房东刀光剑影,和维修师傅打成一片。

那么害怕的反义词是什么呢?


小时候的我从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刺激而新鲜的选择,从来不考虑是不是会孤独:儿时的孤独是十分简单的,被关在五层楼房的二居室内,一遍遍翻阅着通读了无数次的《哈利·波特》,把床底的工具箱扒出来,试图看今天能不能用这些电线、灯泡、线圈和各种锉刀钳子螺丝刀做出什么好玩的东西。大学毕业的堂姐给我拖来一箱她以前的旧书,我记得那本《卡耐基妙语》里面有一句我当时无法体会却生记了十五年的一句话:你闷闷不乐,因为你少了一双鞋,直到看到别人缺了两条腿。

我现在倒能看出这个翻译可谓是一点都不信达雅,until的痕迹简直是呼之欲出。小时候不曾和外界经历太多,父亲买了很多基础的国画书法的工具,也不曾有钱请老师,就带着我画。后来他不画了,我也还在画。到了后来我终于也不画了,只是闻着墨香还觉得些许欣喜,偶尔会掏出笔来写几个大字,直到十四岁的时候习了篆刻,认识了两个书法颇好的朋友。倒是和父亲学会了很多修理的尝试,他总是把台灯的铜线拧好一极,另一极的铜线让我照着去拧,家中的门锁、床架和淋浴喷头,从小看着他修了一次又一次。插座的火线、电视的信号塔、热水器的降压阀,十多年后我操起扳手面对这些的时候,总会想起父亲。

直到后来我开始学会用电脑,开始做设计,开始和他描绘未来的科技。过了很多年我才意识到,其实那时候父母已经把我送到了他们力所能及的最远的地方了,而我终于不再和他们透露生活中的种种意外,终于开始学会和社会打交道,而这时候的我其实并没有长大成人,我在无人带领单枪匹马的摸索中又跌跌撞撞了好几年。


长大后我仍然害怕,但是再不会转身钻进谁的怀里。在外打拼的男生们大多会在远行的交通工具上看着比赛或小说,加班的深夜到楼道或者露台抽根烟,出差时望着门缝下的小卡片蠢蠢欲动;而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分享好喝的奶茶家,周末窝在被窝里面整部整部地刷剧,逛街的时候有时一个人有时两个人,吃一顿火锅能治愈五六成工作上的不顺心。

于是想到那些进城务工的人们,他们离家时的无奈和害怕,可能更甚?而我既然能如此夸张地把自己照顾好,我何以害怕?


昨夜,也就是7日凌晨路过逸夫图书馆北坪,一片叶子幽幽落到我围巾里。我抬头看时发现十二月的低温已经使得众多银杏枝头空荡了,却独有一株还倔强地留存着少许叶片。而那片落叶仿佛就是这树,为了这冬日将至的倔强的炫耀。

而你又何必炫耀呢,我苦笑把叶子掂落,寒冬一过,你又飒飒而生,到那个时候我来看你再炫耀好不好呐。

你同这满校飘荡的桂花香气一同炫耀。

我和吴慰在清华的时候,那里的银杏树这样炫耀

我尤其记得我在初中时候对钢笔有着莫名的执念,也许是爱好万事万物的仪式感和艺术性。用的许多廉价钢笔都是不尽人意,而到了大学确实无论如何都挤不出折腾钢笔的时间,脚不沾地的奔波也实在对钢笔有点不友好。而终于能停下脚步看书写字的时候,我一口气买了好多ef尖,尤其百乐的贵妃笔——我尤其记得好多年前试用朋友的贵妃笔时,惊叹钢笔竟然能写出这么纤细的线条,而对细尖的钢笔爱到癫狂,完全不能仍受甚至是f尖的粗细。

然而时至今日我恍然发现,练习册和试卷的年月已经过去很久了,活页本摘录本上这大片的白纸任我写的,m尖的粗细流畅之至,完全不必担心超出了格子逾越了纸张。而那贵妃笔竟是细得有点刮纸了——我叹口气,把碳素墨水换成了蓝黑彩墨,抄写句子的时候却仍是用那只粗粗的派克金笔肆意挥洒。


我昨日从理理打印社出来,老板问及考试日期,对我笑说加油加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我说考不上就去工作呗明年我还考,他眯着眼睛笑着说没事没事,考上更好,最后几天坚持坚持。

我突然想起毕业设计打印当晚,这位老板在群里发了一句话,大意是“今晚是建规院专场,我们通宵开放,谢谢同学们五年的支持。”我当即有些泪目,回了一句“谢谢理理五年的陪伴。”

而昨晚我凝视这个叔叔客套又单纯的笑容,想起每每来打印材料总会和他聊上许久,也不知聊什么了开始尴尬了他都不结束话题,出了土木楼的大门眼眶就有点泛泪。不是因为多感动,而是突然想起很多陌生人都会对这些考研的人们说“再坚持坚持”,临阵放弃的人太多太多,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勇敢,就算有些时候吊儿郎当,就算自己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时间感到紧迫,就算旁人会觉得我根本就没有努力,我自己都觉得我在考研这件事情上根本不够努力——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很勇敢,我在努力地同比考研更加艰难的事情做着斗争,而我依然要去考场上尝试一番。

而假设我要离开湖南,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是有些不舍与麻烦。我将打包好我所有的过往和遗憾,继续踏足这漫漫征程,我尚且有着丰富的照顾自己的经验,依然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且尽力地依旧像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一般,因为找到登机口而自豪,因为独自远行而骄傲,因为开启了自己的新的未来——由自己掌握在手里的未来而兴奋与激动。况且我并非一人,那头有我的搭档和兄弟们。

害怕的反义词是吴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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