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学就考试,儿子电话上说政治考砸了。今天考试成绩出来,不光政治考砸,语文也考砸了。总分比我想象的还低好几分。
儿子在学校饭堂吃过饭往出走,电话上说了一段话,大意是这次考砸乌云蔽日,我告诉他,分数高低都能承受了,不用辛苦遣词造句。
儿子住校,我给他送作业本返回的路上,听同学说成绩。胖男孩的分数比我儿子高一分半,在班上排名第三十八,比去年前进了一位。
在学校门口看见儿子,我抱了抱他,没问班上名次。估计儿子在班上的排名三十前。听了陌生同学的话我心里一惊,三十名怕是保不住了。
老师让家长和孩子共同分析卷子找原因,制定整改方案。寒假儿子虽然不情愿,却认真完成了语数英三门主课的作业,政治和历史懈怠了。
语文没上八十,作文果然又跑题了。儿子的作文总是上不了套路,洋洋洒洒埋头一口气写下去,文彩斐然,自我感觉良好,却扣不了题目。
儿子不愁作文,有过当作家的豪言壮语。他总是信马由缰地编写故事,写完了总是给我看,我总是用欣赏的眼光看他,鼓励他。
未来儿子不管从事什么行业,他对文字的热爱很难得。我珍惜少年来之不易的感情,很少为了分数指导儿子作文,引他走上所谓的“正道”。
对儿子来说,喜欢读书和答好阅读题是两回事。他总是手不释卷地阅读,当然大多数也是囫囵吞枣地读,读完总要跟我分享,说得头头是道。
答阅读题目就把气冒了,既然语文成绩不上八十,阅读肯定没答好,这是我的猜测。儿子说语文成绩简明扼要,阅读扣分多,作文跑题。
短暂的寒假过得仓促,甚至忘记了拍一张家人合影。儿子每天按进度写作业,很少自主学习。看见桌上的作业我就急,一急就口不择言。
有时候,讽刺挖苦的难听话也能说出口。说得再难听也无所谓,儿子自有主张: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着急儿子的作业,快要焦虑。
儿子依然固我,看电视打乒乓球,不紧不慢写作业。儿子对作业不上心,读书却不用我催,柜子里的名著挨着读,寒假读了好几本。
从小学到大学,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排名。父母不问,我也不管。放假有干不完的活,暑假给猪挖野菜,寒假抠枯萎的油菜叶喂猪。
我们上学时很少在家里写作业,喂猪就是家庭作业。一年四季要喂猪,猪卖了才能交学费。儿子不需要干活,学费早就存好了。
想起自己上初中的样子,我就释怀了。毕竟是孩子,一阵野心勃勃要争上游,废寝忘食读书写作业,一阵看上电视就忘记了“初心”。
那天路过院子,放炮仗的小男孩笑得我心酸。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见过儿子开心地笑了。我甚至都没记住他最近一次开怀大笑的情景。
儿子考砸了,他没有像以往考好了那样打电话报喜。通往学校的路并不长,我却走了好一阵。我想起那年我考中专失利上高中的路上。
那一年我十六岁,没考上中专。同学们都返校复读备战下一次中考。老师嫌我调皮,点名不要我补习。我只能别无选择地上了高中。
我在镇上的初中住校,远离父母天不收地不管,临毕业和同学打架,差点考不成试。我爸温和不骂人,我妈脾气不好,却并没有批评我。
高中报名那天,我妈骑着自行车送我去县城。热风从耳边吹过,我妈边蹬车子边说,上高中咱们争口气,考上大学给他们看看!
我知道“他们”是谁,一句话也没说。道路两边的地里,丰收过后的麦茬伸向远方。一行行半尺高的麦茬白光闪亮刺向天空,是那么的醒目!
我像一个赤脚奔跑在大田的孩子,中考失利的结果和老师拒绝复读的消息就像地里的麦茬,明晃晃刺向赤脚奔跑的我,刺痛了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咬紧嘴唇暗下决心,一定要争回这口气!三年高中生活,我在县城中学遇到了一生的朋友。我们以学习为重,同学之间很少有争执。
我们几个来自农村家庭的女同学很投缘,平时互相帮助互相鼓励。高考那年,为了节约时间,我们买馍夹了咸菜蹲着吃,轮流喝一碗萝卜汤。
幸运的是,蹲着吃饭的好朋友都考上大学,在不同的地方工作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是互相帮助互相鼓励的好朋友。
晚上我妈在灯下看书,问我图片上配的文字。“马马虎虎!”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妈会心地笑了,我在想,那么厉害的妈,当年为什么不骂我?
三十八年前的初秋,热浪滚滚。去县城高中上学的路上,地里的麦茬那么醒目。此刻我在想,不知道有没有一根能刺痛儿子神经的麦茬。
不知道儿子长大,几时能遇见那根刺痛他心的麦茬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