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吧,我要留在老家,守着我和你妈这一辈的回忆,去坟头看你妈也方便”。说这话的二爷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有高血压,儿女想要将他接到城里一起住,这样方便照顾。
“那万一你一个人在家身体不好怎么办,我们赶回来最快也要半个小时的”,堂叔有些着急了,不过这不是第一次劝二爷,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正好嘛,我就可以去陪你妈了,她一个人在下面也孤单”,二爷说的不是气话,堂叔也无可奈何,他一个人在农村守着老屋,这里有他一生的回忆,兴许他还过得开心些。
三年前自婶奶离世后,他隔三差五就去婶奶的坟头上一 坐就是小半天,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年轻时的回忆,坟前摆着婶奶生前最爱吃的小饼干。
我们是一年一次去看看婶奶,当然这一天也少不了二爷。
我们祭拜完以后就要离开,二爷说:“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我在这里陪陪老太婆”。
堂叔和姑姑们都走了,我留下来陪着二爷
“孙儿,你也回去吧!”二爷低沉的声音有些无力
“我反正也是没事,我和您一起陪二婆(婶奶),我喜欢听您在这里讲述你们一生平凡的爱情”。
二爷扶了扶眼镜,步履蹒跚地走近婶奶坟前那块他常坐的已经被他磨得发光的石头上坐着,我也跟了过去,他望着婶奶坟前那还未染完的半截香,熟悉的从口袋掏出一封夹心饼干放在坟前。
“老太婆,孙儿陪我,想听我说说我们年轻时候的爱情,你说啥叫爱情啊,我们那代人都不晓得这个词”,二爷边说边撕开那封夹心饼干。
“你嘛,总要把这饼干中间的糖吃得干净了,把剩下的饼给我,你从来都不晓得其实我也想吃里面的糖,不过你爱吃,都给你了”,二爷又掏出勺子将夹心饼干中的糖刮到一个小碟子里,把剩下的饼干塞到自己嘴里。
“二爷,这就是爱情,您把二婆喜欢的都给她”。
二爷好奇得像个孩子一样望着我:“这就是爱情?”
“嗯,这就是”
“老太婆,你听见没,孙儿说这就是爱情,我还当爱情是个啥呢”,二爷边说边笑
“老太婆,现在是秋季,果子都熟了,我现在没用了,也弄不来给你尝尝。
你还记得不,你年轻时春天农忙春耕的时候,你非要去看人家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那有啥好看的,咱不也种得有吗,只是一小块分散的,不是你说的啥花海。
还有,夏季忙着收菜籽插秧的时候你非要去山上吃野草莓,还非要拉着我一起,吃几颗野草莓像是捡着宝一样开心。
秋季忙着秋收,你又要到山里采野果,大山里你又害怕,我又成了个壮胆的。冬季冻得鼻涕长流,你一个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去堆雪人,真是长不大”,二爷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仿佛看到了他说的关于他们的四季。
“这人啊就像树叶,生在春天,长在夏天,凋零在秋天,叶落归于大地在冬天,你只是比我先归大地”,二爷这句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
“老太婆啊,我这身子骨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要去找你了。你生病那时候养的那条大白狗前几天也去找你了,它可能晓得我也要去了,就先去找你再来接我”。我听得有些心酸,二爷却一直笑笑的,很期待和婶奶见面的样子。
“前两天两个儿子也回来了,说起了我将来百年寿终的事情,哎,两弟兄竟然为了谁来为我养老的问题打吵起来,你说我们奋力将他们养大有啥用啊,现在一个个的没良心”,二爷取下眼镜,抹了抹眼角的泪,也许是思念婶奶,也许是看到这样的儿子心酸。
“昨晚上梦到你,你在打扫房子,你说打扫干净了等我,估计我也就这几段时间的事了,家里没有你,也就不像个家,也没啥事儿,脚一蹬去了还好,这满堂的儿女始终不如半路的夫妻”。二爷在这里说了很多说了很久,大都是他们的回忆,对婶奶的思念。
二爷的话语中没有一个“爱”字,也没有一个“想”字,却将爱和思念表达得淋漓尽致。
婶奶的三周年过后不足一月二爷也去世了,听周边的邻居说他去世的那天一直坐在婶奶坟前说话,后来倚在婶奶的坟旁,手里拿着一封夹心饼干,带着微笑安详的离开了。
邻居以为二爷在坟旁睡着了,直到黄昏时分邻居才发现已经断气了,身体都已经僵硬了。他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又好像是婶奶来将他接走了,还有那条他们一起养大的大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