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爱凑热闹，见于大街小巷，见于张家李短，现在更见于微博微信。
前阵子，从一点零碎文章学来的一点零碎词汇，此刻却无限符合事实地拼凑了出来。
乌合之众。
而这群呜呜泱泱的脑袋中间，空白地皆是戏台。
戏台中心的女人瑟缩着，钱芊努力压力下一些问题，冲出大门一路跑向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但七拐八绕才能到达的商业中心。
为什么又是一个人？
为什么一个大明星身边连一个助理都没有？
为什么在细雨绵绵的早晨独自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的街头闲逛？
气喘吁吁地扒开一层一层的吃瓜群众，挤进人群中间，正撞一个年轻男子扯着她的手腕不放手，嘴里不停地说，肖音，嫁给我，嫁给我，求求你了。
被扯住手腕的人，面无血色，惊慌失措地扭躲，她努力甩掉对方的手，妄图摆脱这个男人的纠缠，似乎是徒劳。
比起年轻男性的力量，她的挣扎狼狈极了，本来松松挽起的长发已经掉下来不少，湿哒哒地贴着脸颊，细跟的鞋子来回踩过一块松动的地砖，泥点子溅在她纤细的脚腕，一双本该站在红毯的脚，此刻步伐凌乱，更显突兀。
躲不开，挣不脱，她用手袋挥向男人，却被对方一把扯住，更落下风，向后拉扯未果，踉跄几步，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那些乌压压的人头集体呜了一声，纷纷掏出了手机，咔嚓咔嚓。
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拉她一把。
肖音摔在了地上，男人又上前一步再次去拽她的胳膊，这时钱芊的耳朵似乎充了血一样，咚咚作响，她下意识地冲了出去，将身体抛出一样撞上男人，男人踉跄几步向侧方滑去，而钱芊正好挡在肖音面前，她弯着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吸，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忽然被从后面袭击，男人也有点愣，钱芊回头看了一眼肖音，手腕通红一片，银灰色的裙摆染上一大片乌黑，钱芊的心抽了一下，眉头也跟着皱起。
王八蛋。
她转过头，直对上男人，因奔跑而脸颊通红，现在眼睛也红了，嘴唇抿了又抿，满肚子的火气，张口就要骂，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妈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从人群中窜出的孙蕊拿着笤帚，指着男人的脑门就骂。
“让你买的盐买了吗？！跑这儿来丢人现眼的！”笤帚和着话音招呼了上去。
男人冷不防狠狠吃了一扫帚，莫名光火。
“你谁啊？”男人躲闪。
“我谁，还问我谁，我打死你个二傻子！”孙蕊追着男人打，人群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孙蕊彪悍的举动上。
钱芊也有点懵，可下一秒就看到孙蕊跟她使眼色。
钱芊立刻回身去抓肖音的手，从地上抄起手袋，半拥半推地往人群外走，用手挡着肖音的脸。孙蕊的骂声高扬，笤帚抽得啪啪作响。
“干活不干，惹事最行，惹事，就知道惹事。”打得男人到处跑。
围观的人被这突如其来一出弄得越发兴致勃勃，还有人叫着，打，使劲打。孙蕊看钱芊扯着那个女人挤出人群，才说“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我家傻兄弟，有病。”
“原来是精神病啊！”围观群众恍然大悟地看着男人，指指点点，男人百口莫辩。
“这位大哥，你帮个忙好不，帮我看着他，我给精神病院打了电话。”
孙蕊气喘吁吁一边说一边拿手机，一旁高个子壮汉走出人群，就要上手去牵制男人。
男人一看周围的人要出来控制自己，而这个女人已经打电话，真怕被人当精神病，推开人就跑。
“姑娘，你兄弟跑了！”人们纷纷去喊孙蕊。
“肯定是回家了！”孙蕊佯装去追，就在这出闹剧将要结束的时候，钱芊带着肖音一股脑钻进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钱芊不时探头去看，掏出手机给孙蕊打电话。
电话接通，孙蕊气喘吁吁地吞咽口水。
“你没事吧？！”钱芊紧张地问。
“别管我，我没事，你们跑掉了？”
“车上，你刚刚真......哎......谢谢。”
“得了得了，可别说谢，老娘这回是丢人丢大了，像个泼妇一样骂街，你不请我吃饭饶不了你。”
“知道，知道，请你吃饭，想吃啥你随便点。”
“你是咋了，突然这么大方我还有点不习惯。”电话那头突然嫌弃了起来。
“我，我怎么了，不就是请客吃饭么。”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别说想吃啥随便点，你连请我吃饭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不，三根手指就数得过来。”
“胡说，我哪儿那么小器！不，昨天，昨天中午外卖谁付的钱。”钱芊气急攻心，对着电话也叫起来。
“你付你付，以后都你付，喂，我问你啊。”电话的声音突然降低，“那个明星,你咋办呢?”
钱芊匀了两口气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肖音低垂着头，几缕湿发贴着脸颊，水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过，最终隐入脖颈。脖颈上的青筋鼓起，随着肖音急促的呼吸一动一动，再往下是深深的颈窝，能看到细嫩的皮肤上晕开的雨水。钱芊就这样盯着肖音，直到对方好像有所察觉，拉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我们......"钱芊一时语塞，她并不知道孔肖吟住的地方，只好低声问了一句。
"你住哪里，送你回去吧？"
肖音没有直接回答她，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发梢，声音略带沙哑。
"师傅，你随便开哪里都好，只要别停。"
这句话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塞到驾驶位，司机一脸吃惊却很快一把卷起钞票塞进自己的腰包，谄笑，然后开始发挥的哥忽悠人的本领。
"姑娘，外地人吧，来旅游吗？你今天搭我的车搭对了，这城市我门清儿，我带你们好好逛逛。"
司机得吧得吧不停地说，肖音戴着墨镜耳机看窗外不说话，雨水拍在车玻璃上很快向后拉出一条水迹。
司机絮絮叨叨，而身旁的人却鸦雀无声，钱芊心里升起一股烦躁，她想喊停车。
为什么要跟着她在这个城市里漫无目的瞎逛。
可瞟到这个女人红肿的手背去抹墨镜下渗出的液体时，她嘴唇兮动，如鲠在喉，语塞难言。
肖音看向窗外，钱芊看着她，车窗橫断的水珠划过两人交叠的轮廓，留不下任何剪影。
兜兜转转，时间缓慢而坚定地流淌。
直到整个城市渐渐翻腾起浓重的水雾变得模糊不清，整个车内也终于安静只剩肖音平稳的呼吸声。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钱芊示意他把空调开高一点，然后悄悄地告诉他一个地址。
车子驶入一个老旧的小区，挤过一条狭小的巷子，停在一栋只有四层高的红砖楼口。
楼门口的红砖掉了好几块，从外面望向进去，黑洞洞的，司机反复确认了一下目的地，怎么都不相信这个出手大方的乘客竟然住在这种破旧的筒子楼。
钱芊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拍肖音。
"喂，醒醒了你。"
肖音含糊地问
"怎么停车了？"
"姑娘，到地方了。"
"让你不要停，"用手抹掉玻璃的雾气，"这什么鬼地方？"
"我家。"钱芊脆生生地答，然后下车，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站在楼门口看着，等着。
等什么？
你是让车子开走，还是下车？
片刻，车子咯吱地响动，钱芊的心忽地掉下去，就在她以为车子会这么从她眼前开走时，面前的车门松动，一只白色却溅着泥点子的高跟鞋落在不平整的地面上。
湿润的空气透着不一样的气味，说不上来是不是因为旁边那株桃树开花了。
总之钱芊用钥匙拧开大门，从鞋柜里把新买的毛绒拖鞋拿出来，还递上新的毛巾，她努力克制面部表情，装作很平常的样子。
"先洗个澡，淋过雨头发要打结。"
"嗯。"肖音换了拖鞋接过毛巾，走向浴室，钱芊看着她完全听话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小开心，然后肖音忽然转过头，钱芊刚刚窃喜的表情凝固了，"那个，有方便的内衣和睡衣可以借我吗，我这套衣服，洗了澡没办法再穿了。"
钱芊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要的是什么，她跑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但一次也没穿过的内衣，和一身干净的超级马里奥睡衣。
只是她将这套内衣递给肖音时，满脸通红，两只耳朵也透红透红的。
看着对方手中的斑点内衣，目光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人，嘴角抽动，抿着嘴笑了，伸手接过这套衣物转身走进浴室。
钱芊尴尬地站在客厅好一会儿，直到浴室水声哗哗，才按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走到厨房，一边烧水冲泡姜茶，一边嘟囔。
"怎么偏偏剩这套比基尼了？上次买的那套白色运动款到底塞哪里了。"
细细的姜丝码好，条索均匀的红茶投入茶壶，只等热水渐渐沸腾，就能冲出一整壶气味香浓又暖身定心的姜丝红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