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慌慌张张地从电梯里跑出来,迎面跟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那人没说话,她以为没事了转身就要走。
“小姐,你刚才踩到我的鞋了。”谁知那人并不想算完。
“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了。”木白转过身看着说话的人,他站得笔直,一袭低调的深灰色西装也没能压住他身上的王者气息。只是在室内,还是优雅亮丽的星级酒店内,他戴个墨色眼镜不会觉得难堪吗。
“我的鞋很贵。”他仰着头,极其优雅地说道。
“要不您再踩回来?”木白试探性问他,他说鞋贵是什么意思,要赔鞋?她只是不小心踩了一小下,大不了再让他踩回来。
“你是酒店的服务生吧,这样对待你的客人信不信我投诉你?”他始终没有看她,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碰瓷,木白想到了这个词。
她是小白兔不假,可偏偏藏了颗狐狸心。
她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五十块钱放到他手里。踮脚,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一番。眉毛弯弯,鼻子俊挺,嘴唇性感,脸上柔柔的触感竟让她舍不得收手。摘下墨镜应该是个美男子,就是心太坏。
“三十块钱给你擦鞋,剩下二十不用找了,就当我调戏你的小费了。”说完她转身扬长而去。
顾安城看着手里的五十块钱愣了半天,抬起头才发现她人已经走远了,他这是被调戏了,而且还是自找得。他在电梯口被她无意撞到,他认准了她不会认出他,才有心刁难她。他早就该料到她整人的本事,骨子里她还是容不得别人欺负她半分。
木白被餐饮经理叫去五楼包间服务,经理很郑重地告诉她,包间里的客人都是市里的领导,让她一定要服务好。
经理说的市里领导,大约就是邵阳跟市委书记。好巧,偏偏安排她去服务。不是因为怕面对邵阳,而是怕见到市委书记。也许当年他也是职责所在,但下意识里她还是觉得他是加速父亲死亡的刽子手。
木白站在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还是推门进入。既然决定不计较过去,就一定要向前迈步。
邵阳看见是木白进来,惊讶之余带着欣喜。是她主动要求的吗,还是只是巧合。他原本是想点她来包间服务,权衡之后又觉得很不妥。虽然她是服务生,服务谁都是一样,但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利用公职靠近讨好她。
“领导们好,我是今天的包间服务员小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木白微笑着微微俯身。
“邵秘书,是你跟酒店要求让人家小白进来服务的吧。”席间有人打趣,“书记您说他属不属于滥用职权?”
“我没有。”邵阳立马反驳,“不是我。”他又对着木白解释一遍。
“好了,好了,吃顿便饭而已,你们几个好歹也是领导好意思当着一姑娘的面拿一个下属开涮。”市委书记刘振涛假装严肃,“姑娘你别在意,他们几个是开玩笑得。”接着又回头对木白和蔼一笑。
“书记,您才是用职权压人,刚才在电梯里是您先开口说邵秘书的事。”
“就是。”有几个人附和。
木白本以为包间气氛会很压抑,没想几位领导说话都带几分诙谐幽默。而且眼前的市委书记并没有想象中让她生厌,她原本皱吧起的心慢慢舒展。
传菜生把菜端进来,木白还没开始上菜,餐饮经理就进来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各位领导,有位客人非得要点小白服务,我马上安排一个新的服务员过来,各位多包涵。”
“没事。”几个领导同时应声。
“小姑娘挺受欢迎,小邵革命尚未成功,你还得继续努力。”
木白走出门后,耳后传来一阵笑声。木白跟着抿唇轻笑。
“经理哪位客人专门点我服务,会不会弄错了?”她来酒店还不到两个月,并没有相熟的客人,谁会专门要求她服务。
“赐福阁的一位客人。”餐饮经理没有再多说,她也不再多问。
木白站在“赐福阁”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一个没有温度的男声,木白的心莫名瑟缩了一下。
她推门进入,偌大的“赐福阁”只有一位客人,他背对着她而坐。他坐的笔直,不安分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变得一丝不苟。
木白只觉得这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一边微微侧头一边说道:“先生您好,我是包间的服务员小白,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过了好久,那人才缓缓开口道:“我吩咐的你都会做吗?”阴凉的声音搅散了空气中的尘埃,木白看着迎着光束飞舞地尘埃有一瞬间走神。
“我会尽量满足先生的要求。”她赶紧收回心思,礼貌回应。
“那你过来,离我近点,不然怎么满足我的要求呢?”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略带调戏的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依旧显得风雅。
她准备挪步之际,他忽然转过身。
是他,电梯门口那个碰瓷的。他有多变态坐屋里吃饭还戴着墨镜。不会是个盲人吧?
木白走上前去,小心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真的是个盲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盲人怎么能认出她,还特意点她来服务。一定是他没从她那里讨到好处,特意来报复。
顾安城静静看着木白脸上翻转变化的表情,她还是没能认出他,心里划过一丝自嘲。他笃定她认不出他,却又嫉恨她没有认出他。他想,如果换作是他,无论她以何种姿态,人群里他总能第一眼就认出她。
他没有说话,木白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失礼,杵在那不动。他现在是她的客人,她不能造次。
气氛陷入一种尴尬。
还好传菜生及时传了菜,木白赶紧端上桌去。
“先生您点的菜好了。”她把菜给他摆好,又给他添了茶水,然后退到了后面。
“过来坐。”他缓缓开口,却还是有些气势逼人的味道。
“先生,我们酒店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坐。”他明显是在刁难她,木白开始后悔在电梯门口对他的恶作剧。她对无端挑事的客人向来不屑一顾,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会对他起恶作剧之心,事后还为自己的小心思暗自窃喜了一把。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站着。”
不能坐,又不让站,唯有走了。
“那我出去,您有事叫我。”那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她的脚步,几乎踩着他的声音落下。
“我让你出去了吗?”他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命令。
她又转过来,微微俯身说到:“对不起先生,是我的疏忽,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
她谦卑的姿态让他颇感意外,还以为她会不着边际的还击他。
“过来,坐下吃饭!”他又命令她。
“对不起先生,我们酒店有规定。”必须站着,微笑服务。
“我让你吃你就吃!”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许多,带着凌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挑战她的底线。想看她不可一世,暴跳如雷的样子。
结果,另他大失所望。
她挨着他坐了下来。她顺从的样子,让他心生别扭。是他忘了,她早就不是那个木家小姐,她只是个酒店服务生,又怎么敢得罪客人。
她对所有客人都这样言听计从吗?他是第一个,还是经常有人要求,让她陪着吃饭?除了要求陪吃饭,还会有别的要求吗?她都答应吗?想到这些,他的胸口开始发闷。
“我让你坐,你就坐,你怎么这么听话!”他开始把情绪都宣泄到她的身上,“你是不是更愿意这里有张床让你躺下?”他捏着着她的下巴,带着愚弄和嘲笑。
“你到底想怎样?”她并没有没有多大起伏,比起在监狱里所遭受的嘲弄。他如此,根本不值得她动气。
他看着她,她的眸子不带任何色彩,他从她脸上找不出任何他想要的情绪。他就不信,她认出他还会这样无动于衷。
“不想怎样,只是多年未见木小姐,突然有些想念,特意来过来看看。”他忽得松开手,绕到她的一旁。温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脖颈,她微微吐了口气。
“你是......”是他吗?她有些不确定,只是刚进门的瞬间觉得他的背影熟悉,却在他转身之后灭了那点思绪。
他缓缓摘下墨镜,终于墨镜下那张脸的轮廓清晰起来。墨色的眉,深如潭水的黑眸,微微弯起的薄唇,跟她记忆那个人一点点,一点点,慢慢重合。
顾安城,真的是顾安城。
有一瞬间,兵荒马乱的世界嘎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们都听到了血液撞击心房的声音,从汹涌澎湃到暗潮涌动。
“顾......安城。”木白觉得自己费了很大力气才叫出这个名字。
五年了,他们终于见面了。没有欢喜,没有问候,没有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