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7月,阳光有一些刺眼,空气又异常沉闷。
小鱼在等车,那个男生站在小鱼的斜前方。小鱼看到她的影子被他的影子完全的罩住。两个影子就那么完美的被叠加成了一个,像是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不分彼此;又像是男生怕女生受伤,小心的保护在身后。
真好。小鱼想。然后嘴角忍不住漾起了浅浅的笑。
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她愿意永远这样站在他的身后,愿意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
只是,男孩儿的公交车很快就来了。
小鱼看到他匆匆的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留下了一张好看的侧脸,如7月的阳光般灿烂耀眼。
这是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小房子。窗子有一扇是打不开的,门却总是关不严。斑驳的墙上用廉价的明星海报遮住。每天都要打扫,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散发出霉味。
小鱼趴在房间狭小的蚊帐里背英语单词。没有人支持她念书。高中毕业以后,她便来到了这座城。发过传单,做过推销,卖过手机。小鱼觉得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最能改变命运的还是知识。所以她还是要念书的。
屋子里很热。小鱼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坐起身来望向窗外。她看到对面街上高高的耐克巨型广告:noting is problem。noting is problem。小鱼不住的在嘴里念着。真的没有什么是问题么?为什么她觉得什么都是问题呢?吃饭是问题,穿衣是问题,还有那个男生也是问题。她总会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张侧脸,还有脸上灿烂的表情。他是谁呢?他快乐么?他的生活也会如她一样充满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么?会不会如她一样冒昧的对一个陌生人念念不忘呢?
第一次,小鱼特别想哭。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哭。
早早的,小鱼就等在了那里。那么多的公交车来了停,停了又走。那么多的人站在她的身旁,却没有一个影子是和她叠加在一起的。
西英智说:来过之后,又要离开,原来人生是悲剧。
谢霆锋唱:世界是黑白的,你是我生命中那一点红。
小鱼的人生会是悲剧么?她能找到黑白世界中的那一点点的红么?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只有静静的等。
小鱼看到她的影子摊在地上,那么长,像抻开的拉面。然后它一点点的变短。最后缩成一小粒,依偎在她的双脚旁。
口渴的难受,想到对面的摊子上买一瓶水,又担心会错过什么。犹犹豫豫间突然有人闯入了视野。他说:“同学,加入我们的‘流浪宠物之家’吧。”
正午的太阳下,他的影子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是那一点却把她的那一点完全的罩在住了。
是他!
穿了格子的衬衣。头发修剪的很整齐。
她随他来到了他们的基地。她看到了他的朋友,还有他朋友发展的新社员。她微笑的向着他们问好。那些人对着他说:“小武,你要照顾好新来的社员啊。”
原来他叫小武。
小武只是笑。
小鱼干得很认真。每一条狗,每一只猫都用心的清洗,细致的修剪。小鱼觉得这些小家伙真的像极了自己。四处流浪,衣食无着。于是,她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拼命的爱它们,爱它们。
晚上的时候,大家一起聚餐。小鱼看到小武不停的在说着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腹。小鱼看到这样的一个男生,连说起话时眼睛都会栩栩发光。像天上的小星星,那么一点点,在漆黑的夜里却很亮。
小鱼只是安静的坐在他的身旁,始终没怎么说话。可是她觉得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快乐。像他眼里的星子般一闪一闪。
喝酒。
头有些晕晕的,身体也轻飘飘的。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啊,像做梦一样。她想一直这样下去,一直。。。。。。
大家终于发现小鱼醉了。小武不得不拉着她先行离开。
对面是条商业街。路过的小鱼突然停住了脚步。是那条漂亮的裙子。小鱼试过,穿在她身上刚刚好。只是要200多块。200多块她都舍不得买。于是,小鱼拉住了小武,对他说:“那条裙子,买给我好么。那条裙子,我穿上它好漂亮的好漂亮。”
小武被这个喝醉酒的姑娘雷到了。可是想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而且钱也不多,只不过是少去一次西餐厅而已。
在那个美丽的夜里,少女小鱼穿上了那条蕾丝花边的白裙子。虽然她穿了一双球鞋。
穿了球鞋的小鱼在星空下跳起了舞。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头有些晕晕的,身体也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想要做梦。滴答滴,滴答滴,她想要做梦。
小武把手插进口袋,看着这个姑娘。有一点好笑,又有一点无奈。快要10点钟了,他还要回家看球赛。于是他伸手去拉小鱼。
他说:“不要跳了好不好,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家吧。”
家,家在哪里呢?哪里是家呢?是那条阴暗的巷子,是那间阴暗的屋子么?
做梦的小鱼在那一刻突然清醒了。
12点的钟声敲起来了,公主变回了灰姑娘。她不要他送她回家。她不要让他看到那样的一间屋子。
小鱼迅速的收拾好心情,说:“没事了,没事了,谢谢你,谢谢你。”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黑夜。
小鱼觉得麻烦来了。那么漂亮的裙子怎么能配一双球鞋呢。是把它高高的挂起呢,还是去买一双高跟鞋呢?
想来想去,小鱼终于决定到商场里去看一看,遇到打折促销的也说不定呀。
她看中了那双鞋子。窄窄的带子,上面有细碎的钻,很亮又不扎眼,搭她的裙子刚刚好。而且在打折,八折,356。咬了一下牙,还是买了下来。小鱼觉得自己有一些可笑。以前是王子拿了鞋去找灰姑娘,现在她却自己买鞋去寻找王子。
小鱼穿上了鞋子,换上了裙子,,在小屋的窗中看自己的倒影。越看就越欢喜。以前皱在一起的一张脸,也变的舒展了好多。阳光好灿烂,心情好灿烂,生活也好灿烂啊。小武看到她时会不会也很灿烂呢?
走在那条阴暗的巷子里,所有的路过的人都在看她。开始的时候小鱼还很兴奋。到后来她才发觉出了异样。路人的眼光里并不是惊艳,而是充满了疑惑。
住在这里的人怎么能够穿成这个样子呢?这条路的两旁有乱扔的垃圾擦鼻涕的小孩,自行车骑过都是尘土飞扬。
可是,不是住在这里的人,谁会愿意穿着光鲜在这里经过呢?
小鱼有一些灰心。
原来穿着贵重的衣服也不是凤凰,到像是卖弄的乌鸦。
见到小武时小鱼还是穿上的自己以前的衣服。被刷到灰白的球鞋和仔裤,很寒酸。但是只有这样的寒酸才配的上那条巷子,只有这样的寒酸才属于自己。
大家一起干了活。然后照例出去玩。
一群人聚在一起又是一顿神侃。
小武看到这个姑娘,为什么总是那么的阴郁。他不知道小鱼的心中藏了那么多的隐忍与自卑。
小武对小鱼说:“怎么你不开心么?”
小鱼抬起头看着这个男生,那是不掺杂任何虚假的关心。面对这样的关心,小鱼完全丧失了免疫。
小鱼说:“是呀,我不开心。”
小鱼说:“为什么大家都那样的开心呢?为什么只有我不开心呢?”
这样的回答让小武有一些不知所措。他想了好久竟然想不出怎样的话来安慰这个姑娘。
于是,就有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面前的一群人还在耍宝。小武看到小鱼偶尔被逗笑的脸。虽然那笑很短暂。
终于,小武想到了一句话,小武说:“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要接近那样的人接近那样的环境。不想的东西全都要彻底的抛弃,抛弃。”
好多天,小鱼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也一直想起说起这句话时的小武,有一种认真,又有一些坚定。毋庸置疑,那种坚定给了小鱼力量。
小鱼找了许多报纸的广告,终于找到一所两居室的公寓,和一个女孩一起合租。!”
小鱼发现那个合租的女孩她有许多的朋友,她们会交换着穿衣服,会一起去逛街,一起讨论刚认识的男孩儿。她们也会有烦恼,但是小鱼能感受到她们的快乐。
小鱼想她也是要快乐的。虽然这间房子花了将近以前房子两倍的租金,虽然现在她仍然需要忙忙碌碌的兼职两份工作。虽然面对快乐她才刚刚上路。
但是她可以为她的窗子挂上白色的纱帘,还可以在窗台养许多植物。她还可以去上夜校,不必再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了。她甚至终于可以在小武送她回去时很优雅的对着他说:“上来喝一杯茶吧!”
是的,那些寒酸,卑微与隐忍她要狠狠的抛弃,抛弃。
“流浪宠物之家 ”由于经济的原因,不得不解散。最后一次,大家在一起聚会。小武仍然是个活跃份子。
小鱼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晚餐了吧。以后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联系呢?
这个男生,他的眼中还有一点一点闪烁的光芒。他看到穿了白色裙子和细细高跟鞋的小鱼在向他微笑。
他也向着她微笑。
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小鱼的心在这一刻只是充满了感激。感激烈日炎炎下和她叠在一起的他的影子,感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感激他那坚定的一句话。感激他能够被他这样暗暗的恋过。
并且,她在这样的暗恋中收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