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寿命只有35岁。自出生起,肖辰就被灌输这样的认知。
所有人都要在15岁工作,20岁以前结婚生子,在33岁退休,35岁死亡。2058年,肖辰13岁,他父母33岁。这意味着还有两年,他就会成为孤儿,并开始成为社会的掌管者之一。
那些即将35岁的人,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看着自己的皮肤开始长皱纹,看着自己的工作再没有大的长进,看着身边十几二十岁的人崭露头角。他们知道,自己在世上很快就没有价值了。因为,皱纹、没有激情、没有活力,是这个世界最不能容忍的。
没错,这是一个年轻是王道的时代,人们相信,只有年轻人才能创造世界,才能引领世界。所有公司里,职员都是15岁到20岁之间,很多人在20岁出头就成为管理者甚至企业掌舵者。不管是在家里,公司里,亦或在街上,年轻人与年轻人的相处,都非常顺畅,潇洒。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安乐中心。所有人在35岁生日那天,都自觉地到这个地方结束生命。肖辰所在的G城,安乐中心叫宇宙屋,在就城西那座山脚下。
宇宙屋是一个类似宇宙飞船的黑白建筑,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人工智能机器人。35岁的人来到这里,先由神父机器人带到最顶层的礼堂,接受来自智神的教诲,再到中层换上统一的死服,享用最后的午餐。直到下午14点,再到宇宙屋最底层接受安乐死。
智神是40年前,一个年轻团队通过代码,创造的人工智能神。智神能够在任何地方,听到每个人的呼唤,也能够快速地为每个人的答疑解惑。智神知晓每个人的资料,记录着所有的数据,所以它是每个人的知心朋友,也是每个人的上帝。后来,智神渐渐地成为人死亡前最后的会面者。
肖辰的父母今年已经退休,他们在周游世界。发达的低空飞船大大加快了从地球这头赶往那头的速度。实际上,3个月时间他们就把每个国家都走遍了。现在,他们正在太空旅游,年轻的科学家们,在星球之间创建了无数个中转站,很多都是用来度假的。还有一些行星也被开发成了旅游胜地,不过价格比较贵,通常一些有钱的年轻人会结伴上去。
并不是35岁的人都要死去。在像G城这样大的城市,都会有一个人类博物馆。里面只有四种玻璃房,住着40岁,55岁,70岁,90岁的人。他们都是通过大数据的筛选,最终被选入博物馆,并被称为“遗弃者”。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失败。从小学到大学,每年学校会统一组织学生到人类博物馆参观。机器人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孩子们,这些人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在生活和工作中出现的种种“致命故障”。机器人最喜欢“故障”这个词。
70岁的玻璃房里,住着一个被命名为古稀的人。肖辰很喜欢他。因为古稀会跟他聊天。实际上,“遗弃者”是禁止和参观者聊天的。每周日,博物馆闭馆,肖辰经常偷溜进去隔着玻璃和古稀聊天。
肖辰称呼古稀为爷爷,他一开始很不习惯,因为爷爷这个词早已不存在。后来叫多了,他感到很亲切。
“爷爷,人的寿命真的只有35岁吗?你怎么就不一样呢?”
“辰儿,这要从40年前说起。”
2017年,古稀30岁。由于经济不景气,以及人工智能的出现,他所在的公司开始大量裁员。一瞬间,35岁以上的人几乎都成了失业者。其他地方也一样,对35岁以上的人毫不留情。每个招聘里都写着,只要35岁以下的人,活力、有创意、能吃苦耐劳、脑洞大、熟悉互联网和新科技的年轻人,成为了当时最时兴的科技企业的抢手货。
“是因为人工智能取代了人的工作,35岁以上的人才最终被全部替代吗?”
“这是一个小原因。更多的是由于35岁以上的群体表现,以及社会的偏见。”
其实在2017年以前,35岁以上的人才是社会真正的主角,他们掌握着公司的话语权,在家庭中也是绝对的主导地位。他们穿着高贵的西装,在商务谈判中运筹帷幄。他们经常批评20岁的年轻人不务实,沉迷互联网和科技,整天在做梦。他们认为只有打好所有关系并小心谨慎才能在职场里生活。
他们有很多的缺点,一旦职场有一点的不如意,回到家里对自己的家人也常常失去耐心。35岁后,他们很多人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和车,他们承担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重担。他们的人生只有工作这一乐趣,每天想的是如何与上司打好交道。一旦闲下来,他们就变得不安,要么扎堆地去喝酒,还是喝酒。
那场全球性的失业潮来到时,35岁以上的人集体抗议,他们说企业是年龄歧视。当企业问他们,最新的科技,最新的创意,最好的方案时,他们总是支支吾吾,他们会的只是如何向上司汇报成绩。让他们重新去学习,他们便摆手,说没有那么多时间重头学习,他们认为自己就是做管理者的命。企业的大门一直没有再向他们打开。回到家里,他们开始发脾气,神神叨叨,他们要让孩子们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们埋怨家里人让他们成为了社会的遗弃者。
无法逆转的是,年轻人崛起了。他们站在了所有舞台的中间,他们开始讨厌35岁以上的前辈,认为这些前辈全身都是负能量,认为那些对社会无用的人都不应该存在了。于是,他们创造了智神,开始在那些35岁以上的脑海里灌输一种思想“人的寿命只有35岁”,并引导他们走到新建的安乐中心结束生命。这场“清除计划”,2年内就把35岁以上的人都消除了。
“可是你为什么留下来了呢?”
“因为我是废物啊,呵呵。”
就是在那年,为了更好地教育青少年,年轻人们想到要建立人类博物馆。他们决定在全球筛选代表着失败者的人,让他们生活在玻璃房里,让他们保持着自己颓废的一面,成为活的反面教材。古稀那年30岁,他是少数清醒的人之一。为了活命,他开始假装自己是个废物,他把工作搞得一塌糊涂,把家庭搞得妻离子散。五年后,他顺利地被选入博物馆成为“遗弃者”。
“爷爷,我也不想死怎么办?”
“那你只能永远活在35岁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