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冯晓兰顺着窄窄的石阶绕到了后山,看见一点点跳动的火光。
冯晓彦看见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他把从报社带回来的笔记本、信件、报纸一张张撕碎一张张扔进火堆里。
他神情异常平静,机械地完成一系列动作。晓兰盯着他,眼里的泪花止不住地漫出来,“大哥。”他轻轻嗯了一声。
晓兰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此刻就只蹦出了几个字“去了那里,万事小心。”晓兰盯着大哥的眼镜,却只看见瞳孔里倒映的火焰。
冯晓彦依旧没出声,静静地看着纸片在火里烧成了灰烬。大概一刻钟之后,火堆慢慢熄灭。
他犹豫了一会儿,把包里的钢笔递给晓兰,晓兰刚伸手去接,他又收回去了。“四妹,不必记挂我,人各有命。倒是你们,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才是。”说完就站起来,拿着包转身走了,
第二天清晨,在睡梦中恍惚听见火车轰隆轰隆的启动声,晓兰突然惊醒。
柯贵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缓缓劝到:“大哥应该已经上了去新疆的火车了,他不准我们送也是不想大家伤心。”
“他们已经害死了爹,把大哥发配到新疆,还要把三哥下放去云南支教,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你可别这样讲话,等下被听见了去告状,你也要被抓去批斗了。”
“我才不怕他们呢。一群人瞎胡闹,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你被抓走了,萍儿荣儿可咋办?你可得为孩子们着想啊。”
冯晓兰听见这句话,一下子瘪了气,跟柯贵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饭了。
自从家里的整个宅子被烧得一塌糊涂之后,晓兰一家人就搬进了柯贵家的小破院落。
凡事都得自己动手,晓兰晓梅都在慢慢适应中。说起冯晓梅,自从生产之后,身子骨老是不大好。常年咳嗽,天冷一点就躺着起不来。晓兰很是担心,一趟一趟地请大夫来看,但总是没什么起色。
正吃着早饭,顾梅领着云志云丽进来了。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大,开口声音也是嘶哑。“二妹四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俩孩子无处托付可如何是好。”
宅子被烧的那晚,顾梅就领着孩子回了娘家。但听说那边嫌弃云志是个痴呆儿,说甚么“我们也不会替你养傻儿子,孩子他爹去新疆了怎么不把他一起带走,留下个拖油瓶来找我们,我们也不要。”更别说云丽是个女孩子,“把你姑娘养大了便宜别的男人去么?这种善事我们还做不来。”
当晚就大动干戈吵了一场,邻居们都听见了。
顾梅千央万求,这才同意先住下,但只能住三天。今早原本说吃了早饭再出来的,没想到云志一上桌就打碎了碗,惹得老爷子大怒,直接让他们滚了。
“嫂嫂,还没吃饭就坐下吃点吧。”晓兰去厨房又拿了点包子和稀饭来。
云志和云丽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不敢坐下,晓兰看着也很心疼,拉着他们坐在身边。
吃完早饭,孩子们跑去外头玩。
晓兰拉着顾梅,“嫂嫂,要不就在这里住下吧,虽然地方小点,但挤挤倒也可以。”
谁知,顾梅一下就跪了下来。“四妹,我真的说不出口……我爹让我改嫁给王屠夫,说是能给我爹一千块钱聘礼。昨日我爹已经收了钱答应了,再过两日就要把我嫁过去。这俩孩子可怎么办?”
晓兰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把顾梅扶起来。
“嫂嫂不用这么担心,原本也是我们冯家的孩子。大哥就算走了,我也有义务好好抚养他的儿女,就让云志云丽住下吧。”
顾梅眼神闪烁,充满感激地看向晓兰,憋了许久的眼泪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