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穿着一件黑色衬衣,他说我很怪,我说我害羞。诚然,在已经蒙住他眼睛的情况下仍然要穿衣服是有那么一点怪,但说不定房间里有摄像头呢?再者,我对自己的身材没什么自信。
我喜欢他忘我地投入在我的身体上,有一种胜利的感觉。我也会配合他,主动一些,甚是有趣。
“将来等我工作了就养你。”
“好啊。”
因为是面对面,所以不能太敷衍,多少得笑一笑。实际上我——正如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那样——权当耳边风,因为那时候我早就不好看了。不过你也不能要求太多,他还不错,至少不会太得意忘形,不会太粗暴。
我几乎不主动找他要钱,那样就太俗气了不是吗?我一直以来信奉的就是,当你做好了服务,客户自然会回馈。没有必要为了钱破坏关系,下一个人可能还不如这个呢。
我也不想抱怨干这一行有多么辛苦,权当业余爱好了吧!
他留我多待一会儿,可我无聊得要死。当我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控制不住地想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没办法,我趴在他腿边埋下脑袋,继续玩弄他,就当打发时间了。
等他累得睡着之后,我就离开了。冬天的天气很冷,冷得地面都结上了薄薄的冰。人们都走得很快,不想在外面多待一秒。
我来到一处红绿灯旁,正准备过马路,就看到路中央有一个老太婆摔倒了。
“啧。”
我走到她身旁问:“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年轻人,”她躺在地上连忙摆手“你知道的,这是一种诱惑,如同血液之于吸血鬼。简而言之,你在我旁边待得越久,我越担心自己要让你赔钱。”
“赔多少?”我随口一问。
“可能至少十万。”她眯了眯眼睛。
“谢谢你,女士,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也谢谢你,年轻人,你很有礼貌。”
她对我挥了挥手,我随即离开。走到对面后,我转过身来确认她爬起来没有,就正巧看到一辆车将她撞成了漫天的肉沫。
几滴鲜血溅在脸上,我一边观赏着飞舞的肉沫,一边拿出湿巾纸擦了擦脸。
“好人不长命。”我感叹道。
还没走几步,我就差点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撞倒,于是我厉声质问道:“你他妈赶着投胎吗?”
“我他妈上班啊!”
“你他妈上班?你上班还是班上你?”
他把车停在一边,走过来看着我。
我接着问:“你干什么的?”
“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小职员。”
“普通小职员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总统赶着去给二十万观众做演讲呢。”
“不急不行。”
“你看我就不急。”
“那你是干什么的?”
“情绪价值提供师。”
“什么是情绪价值提供师?”
“就是婊子。”
他哇的一下就哭了,蹲在地上,我不得不一起蹲在地上安慰他。
“你们这行收入高吗?”哭了一会儿之后他问我。
“很低,我一个月挣一千。”
“嗐,那还干啥啊。”
“可我在家办公,每天只需要说早安晚安,一个月工作时间加起来连8小时都没有。”
他又哭了,我不得不更努力地安慰他,说些“很不体面啦”、“很看客户脸色啦”之类的。
他哭了一会儿之后就自己站起来走了,但还没走几步,突然走过来一个黑衣兜帽男,对着那小职员的腰部和胸部库嚓就是几刀。完事之后黑衣男拿走了小职员的手机。
我快步追上去问:“既然你只想要他的手机,干嘛杀了他呢?”
“如果我只是拿走他的手机而不杀他,那他这么穷的人必然会因为损失一部手机而痛苦不已,很可能整个后半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心理阴影,更严重的是发展成反社会人格,伺机报复社会,所以我防患于未然了。”
我瞬间了然,多么清晰的逻辑!可是有点问题。。。
“他还没死呢!”
“我做事,永远留有余地。若他死了,那就是上天收了他,不是我杀了他。”
我惊讶于他只是个劫匪而不是哲学家。于是我顺便再问了问他的学校,发现居然和我是校友!
想到自己一个堂堂情绪价值提供师居然和劫匪成了校友,我感到怒不可遏,当场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号。周围的路人纷纷安慰我,还以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职员是我男朋友。
我嚎了几声就走了,路人也离开,只留下那个急着去上班的男人在地上等死。
我来到海边散心,沙滩上有个球形物体,走近一看,原来是个人头。
“嘿,谢天谢地。我不小心把自己埋进去了,你能把我挖出来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懒得。”
“这么说你宁愿看我死在这儿吗?我已经感到喘不过气了!”
“是。”
说完我躺下了,看着黄昏时的天空,他的头正好在我的腰旁。
“你很冷血。”
“我知道。”
“你这样可没法脱单。”
“不需要。”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他讥讽地问。
我快被他弄烦了,一边打开手机刷着视频,一边接着应付他。
“因为我是情绪价值提供师。”
“什么是情绪价值提供师?”
“就是婊子。”
他沉默了。
视频里还是那些无聊的东西,某人杀死了一个来地球旅行的外星人,理由是看不惯这些进行星际旅行的有钱人。
很显然,外星人那边没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样的俗语。看到人类站在银河系的舞台上,也能发扬自己的文化,我感到一丝欣慰。
“你说外星人为什么不打过来?”他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因为他们很善良。”其实我并不真这么想,真正的原因大概是他们觉得地球人很可爱。
“善良是一种少见的品质。”
“也不是很少见,比如你面前的人就在陪一具尸体说话,排解他的寂寞。”
“啊,我懂了,原来这就是情绪价值提供师。等等,我还没死呢!”
“没事,你快死了。”
他又沉默了,似乎有点难过,我不得不开始安慰他。
“嘿,我想到一个笑话。当一个人找不出自己的优点,又想自夸时,你猜他会说什么?”
“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他会说自己善良,哈哈哈哈。”
我笑了起来,可他没笑,很显然,在情绪价值提供师这行我不算太成功。
我一直待到夜晚,直等到天空被绯红的火焰划破,一块又一块焦黑的金属片伴随爆炸的巨响坠落在沙滩上,坠落在海洋里。所以,外星人最终还是打过来了,我得收回善良那句话。
“我有点害怕。”埋在沙里那人说。
害怕?你本来就要死了,只不过换一种死法而已。虽然这么想,但我没说出来。
“别怕,这是跨年夜的烟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盛大。”
希望外星人也需要情绪价值提供师,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闭上了双眼。
——观影 2024.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