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来了个女客户，等着放款受托。她已年近50，但因为做羊毛衫生意，自己兼职模特，所以身材保持极好，特别显年轻。

一套奶白色毛衣毛裤，外加一件深橘色宽松羽绒服，时尚又利落。

前几天，这位女人前来办理业务时，极力向我们推销她的抖音和微信，里面都是她产品的自拍及视频。但因为对产品不感冒，又不刷抖音等原因，被我们拒绝，还吐槽了一番。

但今日的她，却让我刮目相看。

她的网银有问题，我出去帮她解决，就有了近距离的接触。

只听见她已成年的儿子，拿着她粉红色的钱包吐槽；“妈，你怎么买这么娘的一个包？”

“你妈本就是老娘，老娘不娘，难道想让老爸当娘娘腔？”我有点听不下去，开玩笑反驳他。

“可是你看，这是粉色呀！”她儿子继续。

“女人都喜欢粉色、蕾丝之类的呀，很正常。”小伙子看着也不小了，这是没谈过恋爱的节奏啊，

“可是他都一把年纪了，50岁了，还装嫩呢！”

“什么呀？女人不管多少岁，心中都住着一个公主，是需要被人呵护的，你以后要好好帮帮你妈，太不容易了。”我不熟悉客户，但总喜欢找机会说教说教孩子。

“对对。”我一句话说到了客户心坎里，她转身对儿子说：“你听听，这才是真谛。”

“可你是男人。”儿子不服气的理论。

“你们都把我当男的，长了女人脸的个男人吗？”儿子的话刺痛了女客户，激起了她的怒气，开始向我大倒苦水。

“嗯我一个女人，在生活中硬生生把我变成了男人，家里人更是没人把我当女人看。

上周坐高铁去山东参加一个会议，下午赶去北京谈合作，应酬到凌晨两点，小憩一会，赶早上六点多的飞机回来。因为中午还约了人，不能失信。

第二天下午飞韩国，东大门晚上12点就开门，我没找旅馆休息，直奔目的地。东大门与机场有两小时的路程，候机又要时间，我结束了东大门的事情，连夜赶去机场，买了最早的航班飞回来。厂里还需要我安排工作。

连续两天不睡觉、不休息是家常便饭，厂里的生产打样我都得看牢，资金回笼操碎了心，掉光了头发，可他们怎么说呢？

能者多劳。

哈，多好笑的词，谁愿意当能者，谁愿意多劳？但如果我不劳，所有人都得挨饿，因为我养活着一家人。”

真的，所有人都要挨饿。不仅我自己，还有孩子老公。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光养活孩子，养活老公，这也就算了，至少我们是一家人。我还养活着老公的一家子，小叔子结婚，都要我出钱买房。

当时我跟老公说，资金周转紧张，买个90多平的吧，以后他们有钱自己再换。老公拿着我的卡，订了套120平米，直到刷卡短信过来，我才知道。

当时我特别生气，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还是路上捡的？这么简单怎么你们不去捡？他们倒好，什么都是现成，只要开一开口，一切准备就绪，弄不好还得风凉话。

不过转念一下，也好，结束了。如果买了90平，换大房子时还得找我拿钱，买了大的总没有理由再找了吧！

确实没有，这几年后房价翻倍，那套房赚了150万，他弟弟把它卖了。一直到卖房那天，甚至现在我都还不知道我花钱买的房子，具体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买新房，会不会将卖房钱花光了，又来找我拿钱买房。”

“这就是长嫂如母吧！”我想到了这个词。亲朋间的帮助应该鼓励，但不是毫无边界的索取。

“但我觉得自己像个傻X，不停地填着无底洞。他爸妈要造房子，生活费；他弟弟除了房，还有结婚酒席礼金，都是我掏的钱。我就像他们一家子的提款机，源源不断。”

“你完全可以说不啊，要学会适当的拒绝”。

“不行的，我爸不会同意。”她儿子一旁插话。

“对，就是这样的，我千方百计推出去，他死命的捞回来，总觉得我们赚钱容易，要帮他们。

你帮我没意见，但至少得用自己赚的钱吧。可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拿着我的钱做好人、撑面子，从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有时几天不睡觉，他呢，每天8小时从不落下。我在车间督质量、赶时间，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拿着我的卡到处刷，我只有一条短信提醒。后来学乖了，财政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再不落进他口袋。这才太平一些。

女人，谁不想小鸟依人，谁不想只做个家庭主妇，但碰上这样的，能怎么办？只能硬扛啊，把自己抗成了男人。

可是女人做事业太难了，男人谈生意，有点花边新闻都认为很正常，男人只要管牢了工作，能拿钱进家庭不离婚，就算是好男人。

那女人呢，不仅要兼顾工作、家庭、孩子多者，其中一样没顾上就是不贤惠，是失职。

工作时和生意伙伴稍稍拉进一点距离就被扣上一个屎盆子，可中国是人情社会，没有交往应酬，怎么做生意？

这世道女人太难了，对女人要求特别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赚钱养家，十全十美。这是一个多么双标的社会！？”

一下子吐露了那么多不快，看来是积压多时却又无处诉说，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这女人确实太不容易了，想起她说：最近变得多愁善感，写写文字感慨生活。

“今日飞机上未作休息，突破云层时看见蔚蓝的天，洁白的云，呈现心旷神怡的豁达。以往在陆地上，抬头是灰蒙蒙的一片，夹带着压抑。相同的景物，不同的角度和位置，是截然相反的景色。”

“以往不喜应酬，被人说成情商太低，而我只想做自我，不愿委屈。但人生不是非黑即白，还有许多灰色地带，行走灰色地带的人，被称之为成熟，却在成熟中渐渐丧失了自我，不忘初心，变成一句空谈。”

字里行间有些伤感，更多的是无奈，对生活的妥协，却又不甘心，道出的是大多数人的悲哀吧。

办完业务，送走客户，说与同事，唏嘘一片。看似风光灿烂的背后，藏着无尽落寞的凄楚。

同事奇怪：“你和客户不熟，为何他们总能心甘情愿吐露心声？”

之前去买衣服，走进一家新开小铺，年轻店主将她不幸的婚姻，毫无保留说与我听。

或许我能直击中年人的痛处，或许我理解他们的不易，或许亲朋好友不便诉说，又或许我看上去容易被相信，还或许是中年人的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