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基思维

一

《海贼王》里的主角之一山治，是个北海王子，他的家族文森莫克王国威名在外，四海的妈妈，都拿它来吓熊孩子睡觉，家族传说更是被做成连环画四海传唱，是海贼世界里，唯一享此殊荣的势力。

这一年，山治回家了。

只不过，他不是结束这10年海上的漂泊，回到港湾，享受王座荣耀的，而是为了一个交换：顺从父亲的政治联姻，换得海上伙伴的安全。

独自凭栏时，点上一只烟，他心里全是那一群不懂杀人越货，只会锄强扶弱的笨蛋“海贼”伙伴。他视线所及的，也不再是背后的国王城堡，而是眼前壮阔的大海了。

呼吸过海风的自由，山治再也不想做个被捆绑的太平王子。用中国话来说，就是不想做少爷，只想做少侠。

什么是少爷？“我乃天龙人后裔，你们这些肮脏的乡下人……”“我唐吉诃德家当年啥啥啥……”这一类就是少爷了。

少侠呢？“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便为此而战，就算死也不要紧！”这是少侠。

当少爷好，当少侠累。谁不想当少爷啊，说实话我也想。

先不说那海天盛筵，绿肥红瘦，波光里的艳影，在你心头荡漾。

也不说那春花秋月，小楼东风，问君几多愁，一江春水向东流。

单说那喝茶遛鸟的闲情逸致，还有留给你屁股底下的五套房，就有无穷的“老北京”优越感——这特么才是生活！

我喜欢的草帽海贼团成员，几乎都当过少爷。

路飞曾经是少爷，爷爷是海军老牌中将，威望超越元帅，爸爸更是革命军首脑，他的“军二代”背景，无人能及。

山治曾经是少爷，还是“少爷中的战斗机”，那什么拆迁“村少”、“京城四少”、“国民大少”……统统拍马都追不上他。

索隆曾经是少爷，师父的剑道馆远近闻名，师父的女儿和他青梅竹马。

弗兰奇也曾经是少爷，他是“轮船大亨”的爱徒，在大航海时代，这是热门行业。

二

可问题是，有朝一日，命运有可能让你当不成少爷了。

就像海贼世界的主角，大多数人都不能顺利把少爷当完。

山治忽然当不成少爷了，老国王嫌弃他的善良弱小、不配当战士了；索隆当不成少爷了，师妹意外死亡，他得背负遗愿离开了；弗兰奇也当不成流氓少爷了，师父被海军冤杀了。还有艾斯、路飞忽然都不当少爷了。

茶壶鸟笼没了，五套房没了，形势变化把你一下挤出了“优等人民”的核心行列，就像路飞的爸爸说的，“在这个优胜劣汰的世界里，幸福永远不会驻足停留”。

何况，还有更多人天生就没有当少爷的机会的。

比如从小被父亲抛下的“留守儿童”乌索普，比如山林里长大、怕生人的小麋鹿乔巴，比如被迫在海贼船上当低等清洁工的克比。他们怎么办？

哭么？自怨自艾么？“假装在生活”么？有什么用！

我们不妨励志一点说，假如人生一向毫无波澜、平铺直叙，究竟是皆大欢喜的喜剧，还是惨绝人寰的悲剧？假如生命轻易就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那还要漫长的后半生何用？

幸好，有一位老人在红土大陆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指了另外一条出路，这是一条更艰险、更具挑战、但也更不平凡的出路——“想要我的财宝吗？全都给你们，去海上吧！我把所有财宝都放在那里！”

于是，年轻人纷纷涌向大海，开启了“大海贼时代”。

海浪滔滔中，红土大陆成了分水岭。

有人为财富、权力拼杀，试图突破现状，打破旧有平衡，重新瓜分世界。

有人为平等、自由逐梦，历练冒险，行侠仗义，另起高楼，再辟一个证明自己的新世界。

三

我喜欢“少侠”这个词，只因它怀揣初心、一往无前，就如——“踏南天，碎凌霄。”“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乍一听，它是江湖上最平常的称呼。只要年岁尚轻的，背行囊、敢远游的，都可以叫一声少侠。

但其实少侠最难做。你看海贼世界里，有好多所谓的“少侠”，充其量不过是个少爷。

斯潘达姆就想充少侠，自诩代表体制内的合法正义消灭你，其实他掌握的“核按钮”，不过是受父亲军中荣光的荫蔽，直到有一天他手误发射了核弹，立刻就遭到世界政府的无情抹杀。

山治的其它三兄弟总想假装是少侠，自以为在北海独掌乾坤，动辄神一般降临裁决世人，其实不过是仗着家族凶名，欺软怕硬，全没气势；人民币玩家，全靠炫酷装备，自身战力薄弱，从小被他们欺负的山治，十年归来，轻松一挑三。

还有不少人，倒在了从少爷迈向了少侠的路上。

多弗朗明哥，做不成天龙人的少爷了，想要做少侠。他本来是个好材料，实力超强，又受尽虎落平阳的欺凌，也有敢向旧势力叫板的勇气。

可是一步步地，他变成了邪恶的人渣，狞笑着一枪射杀从小教他向善的父亲、弟弟，颠覆数国王室，自己却成了暴君：“我要将天龙人的世界踩在脚下！”

还有贝拉米，也想做个少侠。当他意气风发地宣布，决心上明哥的船时，脸上也曾闪耀着梦想照亮现实的光。

可鬼使神差，他到后来只会抱着主子大腿，小野兽一样东咬西咬。被主子做成人肉炸弹冲向路飞时，还在喊着：“我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他们一个被仇恨蒙蔽了良知，一个被盲目崇拜断送了前程，都没能做成少侠。

四

也有的人，一天少爷都没做过，却做成了标准的少侠。比如克比。

当大“海贼”路飞现身时，生性怯懦的克比敢挺身而出，挥动柔弱的拳头，直斥海贼暴行。就因为这一步，少侠做成了。

后来，我们似乎越来越习惯这个文弱小少年的“洪荒之力”了——司法岛上，他迎面阻拦了待发射的大炮，救下同伴性命；顶山之战，又是他以一个低级军曹的瘦小身躯，挡在了杀红眼的大将赤犬面前，嘶声吼叫：“到此为止吧！”

两年后，已是海军大校的克比与路飞重逢，体内“见闻霸气”激荡，有如东海之水滔滔；上乘功夫“剃”，流星追月、飘逸如风。

还有的人，明明可以逍遥自在做少爷，却偏要打hard模式做少侠。比如路飞。

他完全可以吃着“东海蒙奇家族”的老本，进几天军营，就能像斯潘达姆、山治的三兄弟一样，自动晋升精英，弄个“海军超新星”的外号，拿几个什么大本钟奖、十大杰出青年之类，很容易的。

可是他非要忤逆爷爷的意愿，想成为海贼王。一个人、一条小船，执着出海寻找自己的伙伴。

他爱胡闹，刚一出海，就被推上风口浪尖，四海人民立刻记住了“草帽路飞”；但他更爱救人，“王下七武海”沙鳄鱼、明哥篡了人家国王位，他非要去把人揍飞；“四皇”凯多、大妈实施黑暗统治，任谁都是谈之色变，他非要去试试拳头……不管面对多恐怖的存在，他永不言退。

正是这一路上的越级挑战，伙伴们从最初的惊恐得掉眼珠，最后变成一声轻笑，“路飞，你又调皮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把伙伴看得重于自己，第一次遇到索隆，就毫不犹豫为他挡子弹；为救曾利用他的罗宾，他打进从未被攻破的司法岛……

所以海贼世界里最冷静的男人“鹰眼”，也不由给了他一个赞，“这个少年，最令人恐怖的力量，不在于他的能力和招数，而是能把在场的人接二连三地变成自己人。”

这一个赞，少爷是当不起的，只能属于少侠。

五

曾有人评选海贼世界里最温馨的场景。

我不由得想起魔谷镇的小酒馆里，路飞激动地宣布要飞上空岛时，遭到贝拉米海贼团嘲笑的那一幕。

窗外突然响起一把粗豪的声音，“人的梦想，是不会终止的！”“黑胡子”蒂奇正当街而坐，午后的阳光，融进他一身黑的着装里，竟使得他一向的阴鸷有了暖意，那把脏兮兮的笑声，此刻听起来也特别柔和。

尽管下一刻，“黑胡子”就去追杀路飞上空岛的船，尽管在此后的航路，俩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但此刻，却是他俩最贴近的一次相遇。

就因为这个午后，我原谅了“黑胡子”的恶：他袭杀了最慈爱的“白胡子”阿爹、擒杀了最绅士的海贼艾斯。

试想下，路飞如果安心做蒙奇家的少爷，“我爷爷是海军谁谁谁……”哪里还有飞升空岛的奇迹，见识另一重云天的机会？哪里还有与天上男人握手、响彻天堂的誓约钟声？哪里还能赢得贝拉米的诚心折服，最后甘愿死在他拳下？撑死不过一个拷贝版斯潘达姆而已。

所以，大爱“少侠”二字。

说句拗口的话，它是给没有机会的人的最好机会，比如克比；它还是给原本高贵的人更高的眼界，比如路飞。

做少侠，不能在名门世家的光勋里裹足不前，要另辟蹊径，自成一格，不人云亦云。

做少侠，还要有锐气，有锋芒，虽千万人吾往矣，就如同索隆所说，“吾乃生于乱世中，自当斩破尘埃”。

因此，有侠气之人，才能真正自带人人追随的主角光环，就像那首诗所描述的：

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

寸心言不尽，前路日将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