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和贝琳达结婚后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这封神奇的信的内容一直在变化，从他们结婚的时候，以及婚后生活都有记录，然而信里描述的是他们婚后非常悲惨的生活（脸被狗咬的毁容，酗酒，第二个孩子流产，丈夫出轨…），可是现实里两夫妻却相处和睦，贝琳达非常憎恶这封信，直到某一年的圣诞，她却和丈夫说：“我觉得这真是一份结婚礼物，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婚姻。一些坏事情在这篇文章里发生，却没有在我们的生活中发生。我们不必亲身经历，通过看信就知道事情有可能往哪个方向发展，不过实际上不会。”在这以后的一些日子，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丈夫戈登心脏病猝死。

《烟与镜》共29篇小故事，为何要把“结婚礼物”写在序言中，我认为有4个理由：

01.镜子

中国太宗皇帝说过：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尼尔.盖曼说：故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镜子。我们用故事来对自己解释为何世界如此运转，或为和世界不那样运转。

中国的“古代历史”和“人的历史”所对标的故事不正就是镜子吗？因此，我觉得可以相信中外智者们的经验：“镜子（故事）是可以隐藏真相的。镜子（故事）是魔法之门，它能给你展示一切你能想象到的东西，甚至想象不到的。而烟则让事物的边界变得模糊。”

“结婚礼物”中的那封神奇的信即“故事”，即“镜子”。这面镜子（故事）看似是对现实生活的扭曲，但却时时刻刻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警醒，因为它确实是现实生活有可能的一个走向，它是从同一条道路上出发以后又分叉的小径—平行世界。（理解可参考博尔赫斯《小径分叉的花园》）这儿可以摘录一下道路的起点（信的开头）：  

那是十月初凉爽的一天，戈登·罗伯特·约翰逊和贝琳达·卡伦·阿宾登喜结良缘，他们发誓一生要彼此相爱，互助互敬。新娘光彩照人，惹人怜爱，新郎则有些紧张，但他显然很骄傲，而且非常快乐。

信的开头和现实生活完全吻合，此后，故事却呈现了完全不同的发展线。

02. “烟与镜”的融合

尼尔.盖曼说：“烟则让事物的边界变得模糊。” 

什么叫边界变得模糊？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我的理解是，现实和“镜子世界”（或者称为“幻想世界”或者是“故事”也好）是可以相互穿梭的。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仔细读了“结婚礼物”的最后三段，是这样的：

最终，她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将信封扔进了火里，她看着纸张卷起来，变黑了，黄色的火焰中带着些蓝色。

很快结婚礼物就只剩下一小撮黑色的灰烬，随着上升气流飘走了，就好像小孩子写给圣诞老人的信一样，顺着烟囱消失在夜色中。

贝琳达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闭上眼睛，等着自己脸上出现疤痕。

读完就是惊讶，惊叹：真的有烟！贝琳达烧了信，产生了烟，在烟灰中，她做了一个更加神奇的心理举动：“等着自己脸上出现疤痕。” 疤痕！-不就是那封她曾经的憎恶的信上写的经历吗—信中她结婚不久之后就被哈巴狗毁了容！--天呐，贝琳达通过烟，模糊了现实和信的边界，她正要走向信中的那个世界！

03.原始的人性，常常让人头皮发麻

尼尔.盖曼说自己写作的一个极好的理由就是：“把恶魔都放出来，自我放飞”。这种说法也还非常中肯，因为他说的是把“恶魔”放出来，这实在算不上个褒义词，充其量算是中性词。

这就像是人性，这就像是毛姆说过，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它存在许多灰色地带。在大部分情况下，人性取决于个人的价值观，价值观则决定了一个人的行为选择。在“结婚礼物“的倒数第四段就有这样一段分析，看似只是关于内心感慨的无关段路，实际上却非常重要，它正是指引一种选择：

贝琳达盯着火焰待了一会儿，想着自己生命中拥有过的东西和放弃过的东西，爱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和讨厌一个总在身边的人，到底哪个更不幸。

紧接着下面它确实没有给出选择答案，就像是它本来只是一小段不经意的感慨而已。可是最后一句话却特别让人震撼：

贝琳达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闭上眼睛，等着自己脸上出现疤痕。

结局非常自然地对第四段那个不经意的感慨发问做出了回答，也是贝琳达的选择：宁愿选择待在一个讨厌的人的身边，也不想选择失去爱人的生活--头皮发麻有没有呢？贝琳达在现实的生活中，虽然失去丈夫，可是家境良好，两个孩子健康活泼，她本该顺应生活，承担起抚养两个好孩子的生活，可是她居然抛弃这一切，转而选择信中那个可怕的世界，原始的人性到底是什么呢？《烟与镜》这本书封面上写着：“尼尔.盖曼头皮发麻短篇集”，果然不虚。

“结婚礼物”这个标题也非常好品，不知道是哪一位神奇的人送给这对夫妻这封信，和他们的结婚礼物放在一起，这到底是不是一份好的结婚礼物呢？我产生过两种想法，第一种想法我认同贝琳达在圣诞前夜所持有的观点，如果把它作为平行世界给现实生活的一种警醒，它提醒人们珍惜当下，温柔地生活，自然是一份好的结婚礼物。第二种想法来自于贝琳达最终的选择，她已经不自觉地把这封信当成她进入另一种世界的机会，是一份给她多一份选择 的礼物，可使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态度—在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也是有点惶恐的不相信自己—虽然道理如此，但面对巨大的诱惑，几人可以逃脱？--至爱的亲人去世了，现在有机会让他复活，代价却是与亲人不再相爱？--怎么选呢？

04.《骑士精神》

如果说，我把《结婚礼物》的结局归于个人对于“诱惑“的屈从，那么《烟与镜》接下来的一个故事《骑士精神》则正好讲了一位知天命之年的女士惠特克太太面对“诱惑”的抵御。

《骑士精神》本是颂扬骑士加哈拉德为了得到圣杯所做的努力，可是我更愿意把惠特克太太对“返老还童”的选择称为一种“骑士精神”，不知道尼尔.盖曼本人是怎么想的呢，当然了，这也不重要，如果他写作是为了把心中的恶魔放出来，自我放飞，那么他一定允许自己的读者可以有一千零一种解读方法，解放思想，放飞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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