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去世,妹妹安娜的责难,让梵高难以在家里继续待下去。
1885年11月28日,梵高离开家乡纽恩南,来到比利时小城安特卫普。自此他告别荷兰,之后再也没有踏上过故土。
初去安特卫普,梵高是开心的。
“我喜欢安特卫普。“他说。
”我租了一个每月25法郎的小房间,在伊马日路194号,一家颜料店的楼上。 我喜欢安特卫普,我在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都转了一下,到船坞与码头上去过几回。对于一个从沙地与荒原及静静的农村中来的、长时间以来除了宁静的环境以外什么也没有的人来说,对比是格外强烈的。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在这里散步,看看我们的观点是不是一致的。这是一个深奥莫测的迷宫,它们在每一时刻都呈现出有趣的对比。
城市的景色比荆棘的篱笆更加使人眼花缭乱,色彩与线条的漩涡强迫我的眼睛先看这边,再看那边,不可能把样样东西分辨清楚,于是我就站在一个地方,在那里欣赏最美的静止线条。
对一个画家来说,安特卫普是一个最能够引起好奇心的好地方。”
在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中,梵高如是描述他眼中的安特卫普。看得出来,安特卫普刺激了他的好奇心,让他有了探索的欲望。
在那里,他创作了布面油画《安特卫普的后院》。
“这里的花园也很美。有一天早晨,我坐在公园里画速写。我在上星期画了三幅油画习作,一幅习作画的是从我的窗口看到的一些古旧房子的背面,两幅是在公园里画的。我已经把其中的一幅拿到画店里去陈列。”
他这样写信告诉弟弟。
“我去看了亨德里克家的餐厅,陈设和布局与他那幅画里的描绘颇为不同,这倒令我奇怪。
闲暇时还去了博物馆,那些描绘基督受难的老画确实非常精细优美,尤其是中心人物。看来我和前辈的风格真是截然不同啊。虽然博物馆有的一看,这里的商业画廊却令人失望,他们的收藏简直没有一幅令我满意。”
他跟弟弟提奥描述他看到的“那些描绘基督受难的老画”是鲁本斯的作品。鲁本斯是弗兰德画派的中流砥柱,安特卫普是鲁本斯的家乡,他在那里留下了很多作品。这些作品,也为梵高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养分。
“对一个生长在沙石荒野的人来说,安特卫普实在是一个梦幻的地方。漂亮的海港里浮着一排排高帆的木船——这才是整座城市的灵魂。天空不是精致的蓝色就是阴沉的纯灰,对翱翔的海鸥来说或许并没有区别。我很奇怪,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日式的,没错,尽是日本风格。”
“今天早晨我在倾盆大雨中出去了一趟,到海关去取我的东西。我的画室不坏,尤其是由于我在墙上钉上了一批小幅的日本版画,这些画是我十分喜爱的……我在这些日子里未必会过奢侈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感到稳当了,因为我有了一间简陋的房子,天气不好的时候,我可以坐在这里画画……”
彼时日本浮世绘已经在欧洲流行,在安特卫普初见浮世绘,梵高的心一下子被点亮。浮世绘的构图、色彩、光线、轮廓线、透视方法、平面化处理空间和体积的手法、对装饰元素的强调,和安特卫普的美以及鲁本斯的艺术一起,改变了梵高,他开始研究日本浮世绘风格,并在此后创作了一批具有浮世绘风格的作品。
虽然梵高在安特卫普只停留了短短的几个月,但安特卫普的这些艺术元素却慢慢的渗进梵高的作品中,成为他日后强烈个人风格的基础。
除去浮世绘的绘画技法,浮世绘关注当下的生活,关注市井小人物生活形态的艺术特征也深刻影响了梵高。在安特卫普,梵高创作了一些普通人肖像。
“当我深入观察生活本身的时候,我得到了相同的印象。我看到街上的普通人——好极了,我常常想,工人比绅士们更加有意思;我在这些普通人身上发现了生气勃勃的力量。谁要是想把他们的特殊性格表现出来,他必须用一种坚定的笔触,用一种纯朴的技巧去画他们。
我一次又一次地去参观博物馆,我不大看别的画,主要是看鲁本斯与约尔丹斯所画的几个人的头与手。鲁本斯在素描中,用纯粹红色的长笔触画人物脸上的线条,或者用同样的笔触塑造手指头,他的这种画法把我完全迷住了。……
我在城市里画的油画,比在乡下画的,从色调上看来要暗一些,这是奇怪的事。这是不是由于城市里各处的光线并不那样亮? 我不知道。
昨天我在斯卡拉音乐咖啡馆……那里有一些头部很好看的妇女,真是十分美的。人们所说的安特卫普的女子是很漂亮的说法是千真万确的。……
安特卫普是一个色彩富丽的城市……
这些日子里,我的脑子里充满着伦勃朗与哈尔斯,因为这里各种各样的人使我想起他们的时代。”
在安特卫普美术学院待过的一两个月,是梵高一生唯一接受过的正规艺术训练。
然而像梵高这样的人,大约很难在一个传统艺术学院待下去。
“实际上,我认为在学院里看到的画都拙劣得不可救药——甚至从根本方向上就不对。我知道我的画完全不一样——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那儿糟透了,甚至都找不出一个人了解到底什么是古典雕塑。”1886年1月19日,梵高在写给提奥的信中这样抱怨。
在安特卫普美术学院,梵高创作了《香烟骷髅》,他还参加了生命课程(Life Classes), 学习解剖学,来学习人体结构。
有意思的是,艺术史学家们通过扫描发现,梵高的一幅有争议的画作,《牧场花地和玫瑰静物(Still life with meadow flowers and roses)》的画里覆盖着两名摔跤手的肖像。两名摔跤手穿着束腰带,上面有安特卫普学院的标识,大家猜测梵高厌倦摔跤手的绘画主题,在画面上覆盖了花卉形象。
梵高曾写信给提奥说他需要大画布、新笔和颜料。在收到画材1周后梵高给提奥回信说,他非常开心的画了两个摔跤手。很显然,他后来又把这幅画改成了一幅花卉静物作品。
也许这恰好再一次证明了梵高十分抵触美术学院传统保守的教学方式。
在安特卫普美术学院仅仅数周之后,梵高就决定离开安特卫普,1886年2月底,梵高来到巴黎,与弟弟提奥同住。也开始了一生中最幸福、旺盛的创作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