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对奶奶可说是羡慕嫉妒恨
大娃走后，元芬整天以泪洗面，苏霸王也经常哭哭啼啼。家里的吵闹打骂倒是比平时少了许多。
过了将近一年，二娃的奶奶王氏也去逝了。那是一九八零年的夏天，也是集体生产的最后一个年头，那一年之后就分田到户了。
那年农历的七初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二娃的奶奶王氏虚岁八十岁，耳不背眼不花，身体很好很精神。平时由两个儿子轮流赡养，各家五天，当时正好轮到苏霸王家。
事发的前两天，是个大晴天。王氏特意翻了出自己的寿衣寿鞋，通通拿到太阳底下爆晒，然后收拾整理好。又把多年没用过的东西，全都清理了一遍。
大集体收成年年不好，那年也不列外。平均每人只分了四两黄豆，苏霸王家四口人加上王氏的半份，一共分到一斤八两豆子。原本打算几天后苏霸王生日时做豆腐吃的，可王氏偏偏等不急，非让当天做，苏霸王夫妇虽有一万个不情愿，无奈母亲向来说一不二，且态度十分强硬，没办法只好依了她。
据二娃回忆：“那天奶奶开心得像个孩子，饭和豆腐一碗接一碗地吃。苏霸王很想留一点起来第二天过生日时做麻婆豆腐吃，可奶奶就像是吃不饱似的，吃了还要，又没人敢说她，直到把饭和豆腐都吃完了为止。傍晚时分，奶奶站在她房门口叫二娃：“你们晚上吃饭不用叫我，我不饿！”正好被苏大大的妻子王大妈听见了，随口就嘀咕了一声：“在你小儿子家，连晚饭都不用吃，真会替他省！”
王氏住在祖上留下来的木材楼房里，三间当中正中的一间。左边住的是苏霸王四叔的妻子鲁氏，二娃的四奶奶。右边住的是苏霸王大伯的儿子儿媳，二娃的大伯与张大妈。木材楼房隔音效果极差，她们几个经常聊天到很晚才睡觉。
聊着聊着，王氏突然觉得胸口烦闷，还老打嗝，张大妈帮忙叫来苏霸王。”苏霸王一边给母亲揉肚子、提背经(在农村一般的消化不良，这样做就会消解)，又一边哄母亲开心。
可王氏却越发叫腰疼肚子疼。张大妈接着又叫来了苏大大，苏大大却瞌睡得不行。王氏见到一脸瞌睡的苏大大，很不高兴。
苏大大和王大妈一共生育了七个子女，其中老二和老六夭折了，老大和老三姐妹俩当时已经出嫁。老四老五两兄弟也成年了，得知奶奶病了，兄弟二人连夜拿着火把去医院请医生去了。
王氏心里很明白，她断定自已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便向苏霸王交代起了后事。“寿衣寿鞋都放在床前的柜子里，我都整李好了，上衣穿六件，下装穿条裤子。
我衣服多的是，二三十件，裤子也有二三十条，但是不能穿那么多。只能穿六件，六六大顺，后人才会越过越顺。最里头穿两件白色，第三件蓝颜色，蓝色外面再穿一件白色，白色外面再穿一件青色的（黑色）。
为啥子要这样穿呢？你就不懂了？据说到了阴间要被刮皮，刮开看到白色了，就以为刮到肉了，这样就能留住五件。裤子也是同样的，晓得不？
让你四妈主手帮我穿，她与我平辈。你们不能给我穿，只能打打下手。你们给我穿了，我到阴间会受罪的。记得给你四妈挂红，红麻绳我都备好了的，放在寿衣旁边的布袋子里。
但凡碰过我的人，统统都要给人家挂红，免灾和增添福寿，晓得不？盖的、有两床寿被；垫的、有兜尸被，还有两斤棉花，棉花垫在兜尸被底下。
另外那一打白布是用来撕孝帕的，你们几姊妹属正孝，撕六尺长。亲戚一律撕二尺五到三尺之间，孙辈儿撕一尺五的方形。其余的人就戴三寸宽的沙，记得给人都戴上，我这么高寿，戴了会给人增添福寿的。”
由于苏霸王的父亲不务正业，全靠母亲王氏不分昼夜的打草鞋卖了养家糊口。苏霸王兄妹打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又最疼他，眼看着母亲就要离开了，向来蛮横的苏霸王跟着也伤心难过了起来，却又无能为力，一个颈儿的哭……
母亲微笑着安慰他道：“我都这把年级了，早该去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再不去活着都不好意思了！你们只需在我咽气的时候哭几声，证明舍不得我就行了。那样我到了阴就会少受罪，证明我的为人还不错，后人都舍不得我走。
仅有的一点银饰，都在那个绣花小布包里。发簪送给你大姐，手镯送给你二姐夫。你二姐过世这么多年，他不仅终身没有再娶，对我也好得没话说。戒指和耳环让你大嫂先挑一样，她是长媳。剩下的才给二娃她妈，各自留做纪念吧！哎——家族没落了，没啥值钱的东西！”
王氏叹了口气，伸手指着苏霸王的鼻子严肃的说：“你这个脾气呀！得使劲的改。不要动不动就打骂人，有话好好说！前几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一头小牛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你屋里。二娃她妈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男娃！梦见牛生男娃儿，梦见马生女娃儿，错不了！”
随后就说起了糊涂话：“一会儿谎谎你来啦！妈您坐这儿，大姐你坐那儿，二姐坐这边来！还时不时的比划着手，偶尔还拍拍床边。推着苏霸王的身子让他空出位子给客人坐。”这些人全都是已故了多年，当时屋子里只有一盏煤油灯，风吹得忽明忽暗。把苏大大吓得不得了，隔壁鲁氏也跟着吓得要命。王氏关切的问苏霸王：“你怕不怕？”苏霸王心里也怕，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心。只好壮着胆子提着嗓子说：“她们都是我的亲人，又不会伤害我，我怕过啥！”王氏噗哧一声笑了，好久都合不上嘴。就是不理苏大大，他们一家人谁叫她都不应。
天渐渐亮了，二娃和三弟起床后，随母亲一起去看奶奶。折腾了一个晚上，奶奶已经很疲倦了，声音也很微弱了。听到三娃的声音，又突然大声了起来：“幺儿你来啦！你要乖点了！你妈妈马上就要给你生弟弟了，你又有兄弟啦！”苏大大听到声音，赶紧凑过去，接连叫了几声“妈”又不应声了，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医生表叔王少和给奶奶把完脉后，确定她阳寿已尽了，脉搏都停止了跳动，建议赶紧通知亲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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