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河岸熙熙攘攘,人声如潮。当最后一支烟花扶摇直上,划破夜幕的瞬间,我的思绪如脱缰之马,猛地驰向那年,我们偷偷逃课去赶赴的那场庙会。彼时,你笑语嫣然,总爱说烟花好似打翻的璀璨星斗,碎金泼银般肆意倾洒在人间,将平凡的夜装点得如梦似幻 。
此刻,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那些原本应绚丽夺目的烟花火种,刚从水面一跃而出,便一头撞上厚重灰雾,恰似坠入深海的星子,还没来得及尽情绽放,便在黑暗中悄然熄灭。
远处人群中,惋惜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如涟漪般散开。我缓缓蹲下,伸手触摸那潮湿的青石板,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某种温热的余烬——原来是烧完的引线,正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还带着硫磺燃烧后的微微震颤。这一幕,瞬间将我拉回那个除夕夜,你手腕内侧那道醒目的烫疤也随之浮现在眼前。那时,我们瞒着大人,偷来父亲的檀香,在阁楼上煞有介事地模仿古人烧香占卜。烟灰簌簌落下时,你突然紧紧攥住我的手,掌纹里渗出的血珠,仿佛比燃烧的香火更加滚烫灼人。
河对岸,一阵焦糊中带着甜香的气味悠悠飘来,大概是糖画铺子的糖熬得过了火候。我凝视着那些还未完全舒展就已然凋零的光斑,心中豁然开朗:烟花最为绚烂的时刻,并非在夜空炸裂的那一瞬间,而是在等待引信燃烧的那段时光,那种即将沸腾却又尚未沸腾的寂静,才藏着最动人心弦的力量。就像你转身离开前,那句没说完的话,至今仍在我的耳蜗里,滋滋作响,不肯消散。
不知何时,有人开始点燃河灯。千万朵暖黄色的微光,摇曳着顺流而下,好似点点繁星,温柔地修补着被冷雾无情撕碎的倒影。我掏出衣袋里被体温焐热的硬币,看着它在水面的波纹中闪烁,翻出一片片银色的鳞片。暮春的晚风轻柔拂过,整个城市的细碎光芒在水面上摇曳生姿,仿佛无数未曾完成的烟花,正在这无声的夜色里,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