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王子,来自草木葱郁,鲜花怒放的国度。这里有溪流,有麋鹿。天空湛蓝,空气清新。
有一天,国家发生暴乱,敌人毁灭了我的家园。鲜血成为溪流,麋鹿失去双脚。我躲在那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感受着万箭穿心的疼痛。这一刻,我突然明白,这个世界是虚幻的,美好不是自古有之,善良也不是人之所备。我看着这些,也仿佛看不到这些,这是哪里?我该去哪里?
我沿着溪流流浪,血红的颜色化身利刃,一刀刀精准无误地扎在心口。我是一个王子,我没有家,也没有骏马。从此,我不是我,王子不是王子。
古老的传说里,每个王子都有一位美丽温柔却陷入沉睡的公主在等待。现在我想,我的那位公主大概只能成为僵尸,带着惨白的脸色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棺材里。因为,我失去了王子才有的魔力。
我走出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把所有的记忆锁在国度分界线上。线的左边,是我的国家;线的右边,是别人的国家。我抬起脚,从左到右,跨站在这条线上,眼睛里涩涩的。父王以前常说,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是我真的好难过,这里没有人,可不可以哭一哭,就一会会。
从小,作为一个王子,我得成为天下人的表率。我要谦卑,要善良,不能调皮,不能玩闹。因为我知道,我的父王是国家的王,我将来也要像他一样承担起对国民的责任。作为一个将来的王,我没有资格生活得像孩子一样。我的身上,系着千千万百姓的希望。
现在,没有国家,没有人民。
没有责任,也没了最后的童真。
我踏过国度分界线,把过去的自己埋葬在身后。
我是一个厨房打杂的,每天从早上五点工作到晚上九点。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店,老板抠门,客人烦人。店里一向风平浪静,最大的新闻不过是国王的女儿掉了颗牙,爬了个塔。可是前些天,自从邻国破灭,门口来了个小叫花,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叫花开始乱糟糟的,头发脏,衣服破,死站在店前不肯走。老板骂他打他拿扫帚撵他,都无济于事。最后,向来在夜里连蜡烛都舍不得多点一会的老板竟然破天荒地收留了这个明显是个大包袱的小叫花。我为此诧异了好久好久,连一直和我相交甚深的大黄狗都受到冷落没能吃到香喷喷的猪骨头。尽管老板此举超出了我的认知,但不出所料,为了节省床铺和蜡烛,小叫花只能和我一起睡在大黄旁边的屋子。哦,大黄就是那只受冷落没吃到骨头的狗。我们相依为命,暗地里偷走抠门老板不少的粮食和骨头。
我暗地里观察小叫花,哦,不,洗完澡换了衣服的他一点也不像叫花。不丑不黑,还不抠脚,皮肤比隔壁的小花妹妹还嫩。我白天看他,夜里看他。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大大地超过了国王女儿爬树逗猫的新闻。
小叫花很笨,不会洗碗,也不会炒菜,连端个盘子都能给店里惹麻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抠门老板一直没赶他走。小叫花是个哑巴,他从来不说话,也从来不笑。偶尔阳光很好,他也只是看着我和大黄玩却没有什么表情。小叫花是个孤儿,他没有亲人来信,也没有朋友问候。就像我一样,被老板捡到,就一直待着店里,也许就这样老去。
我曾经是一个王子,后来是一个打杂的。我和老鼠蟑螂一起住在卖包子的小店里。我不会洗碗,也不会扫地。包子店的老板是我以前的百姓,现在的衣食父母。
小叫花说话了,他竟然说话了,你能想象一个哑巴突然站在你背后说话吗?亏得我手稳,不然抠门老板的午饭就要贡献给大黄。虽然我想过小叫花会慢慢学会洗碗,学会上菜,甚至是暗地偷师学会煮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学会说话。我的小心脏噢!
我是一个洗碗工、清洁员、小厨师。每天,我睁眼看到对面的打杂工,到处是补丁衣服和破鞋。房间很小,多一个人就不行。每天面对这样的景象,一开始是生无可恋,后来是逐渐习惯,到现在是不可或缺。对面的打杂工没有家,没有亲人,只有那条大黄狗。他从来不哭泣,也从来不抱怨,被人欺负了就抱着大黄狗一起数落诅咒欺负他的人。他没有国,也没有百姓,每天最大的义务就是好好洗碗好好打杂,没事了就和大黄狗晒晒太阳。
妈呀,小叫花不仅会说话,还会笑,真他妈可怕。这不是个没爹没娘不哭不闹的主吗,怎么突然就又说又笑。不过说真的,我还有点喜欢,他笑起来真好看。
我是个王子,也是个包子店的洗碗工。我曾经有宫殿,还有传说中的公主;我现在有包子铺,还有老板和打杂的。我曾经以为天崩地裂,现在觉得岁月静好。那些最难最痛的时候,已经散在时间的长河里,成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