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辈是农民,虽然我现在生活在城市里,但是我从来就认为我还是农民,有一种不能忘记的情怀,别人总爱用家乡这个词,我觉得还是老家亲切,有回家的感觉。
以前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技术,很多的农业劳动都是靠人来完成的,很多的劳动现在想来倒很像极了某种仪式,首先的说说麦收。
每年的五月中旬开始,我们这些农民就开始为一项重要的活动开始准备,那就是麦收。
得益于三中全会的好政策,每家每户有了自己的责任田,所以很多的事情都是每家每户自己准备的。首先就是准备场院,这里说的场院就是为了存放收割的麦子和脱粒的地方,老家的人叫场院,可以看出这个地方就好比自家的院子一样重要,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跟着老爹选择一块平整的地方,先大体的计算今年的收成,然后确定它的大小,形状以圆形或者椭圆的为主。把选好的地方用耙子耙一下,洒上水,再撒上上年存下的麦秸,把家里的马套上立轴(可能也叫LVZHU),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工具用那两个词语比较合适,只好根据老家人的发音找了这个词语来用,通常是用青石由好的石匠雕刻成圆柱的样子,在两个头的圆心位置凿下一个深浅合适的眼,然后用木头做的边框套上,这样就可以在牲口的拉动下转动,因为是青石做的原料有一定的重量,这样反复的碾压下,阳光下发着金色的麦秸便和下面的泥水混合在一起,在风和麦收季节充足的阳光下,下面的地面就变的有一定硬度了。这样麦收的主要战场就准备好了。我在这里尽量的回忆当时的工具,尽量写的详细,因为这个工具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可能没有见过的人很难想象到它的样子。
看好收割的日子以前还要准备好另外一个重要的工具,镰刀。镰刀的发明虽然不能和麦子的收割直接联系在一起,但是它的出现是祖先们的智慧和劳动的完美结合,在北方是麦子,在南方当然是水稻了。
收割前的头一天老爹就从神秘的地方把镰刀找了出来,这个地方我是不知道的,因为老爹总觉得小孩子不到一定的年龄是不能碰的,可能觉得是危险吧,后来上了小学才知道镰刀和斧头创造了一个新中国,更加有种崇拜的感觉了,以至于以后上学的升旗仪式上,我的五年纪以前的脑瓜里经常出现的画面就是镰刀和斧头。
老爹准备好一盆青水和一块磨刀的青石,在石头上洒足了水头,然后便开始霍霍的磨了起来,先磨一面,然后是另外的一面,时不时的眯着眼睛看下镰刀的刀刃,用一旁的马毛试以下锋利的程度,直到能轻松的将毛割断,老爹才站起身来朝我说,好了,可以用了。然后找个我够不到的地方把镰刀放好。我始终蹲在旁边眼睛盯者老爹的每个动作,想记下每个动作,想着某一天这个神圣的工作就是我的了,当然那个时候父母的年岁如我现在一般了,叫惯了老爹老娘。
第二天,老娘早早的就起来的,拉着那个已经被桐油刷过很多次后发着古铜色的风箱开始做饭,我也跟着早起,我知道这个日子老娘会做好吃的,烙饼,炒鸡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些通常是在我们家重要的日子吃的东西成了大餐。吃过早饭,老爹就套上马车,我和老娘坐在上面,路上碰上邻居或者是牛车或者驴车奔赴同一个地方,麦田。
麦熟的季节,到处成了一种风景,金黄色的麦浪在夏季的风吹动下起伏着,人们满脸都是期盼的笑容,到处传来爽朗的笑声。亲戚们也陆续的赶来,大家都是根据谁的先收割一块帮忙的,大家数好每人的垅数开镰了,随着刷刷的声音,沉甸甸的麦子便在大人紧握的手里了,身后整齐的麦茬让经过一个冬天的土地晒在阳光下,女人们则跟在男人的后面把麦子打捆装车,老娘给我的工作是拣拾散落的麦子,我尽量装做和大人一样不拉下,开始的时候是跑着拣的,慢慢的就成了走着,再后来就走不动了。不过间或有大人们喊我,因为有的时候发现了鹌鹑在麦子中间作窝留下的鸟蛋或者是刚刚孵出的小鹌鹑,我便忘记了刚才的劳累,跑过去把鹌鹑蛋或者小鹌鹑捧在手了,还有的时候能发现野瓜,成熟的是黄色的,大小如乒乓球,香气很浓,吃在嘴里虽然是甜的,但是有点发涩,但是这些已经足以让我兴奋很长时间,以至于后来也成了童年能回忆起的美好的滋味之一了。
日头到了中午变厉害起来了,这时的麦浪更加的耀眼,偶尔风大些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很有后来在崂山上看大海上的光一样,越是耀眼越想看到远处。这个时候也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因为赶时间,所以大家就在麦地里,找个田间的大树的树阴下,坐在打好捆的麦子上把各自从家了带来的吃食摆开,在我看来只有过节才能吃到的各种美食出现在我的面前,原来在来的路上老娘的用粗布盖着的篮子下面是藏着中午的大餐啊,还有其他亲戚的或者是自己淹的咸鸭蛋,大葱自是不可少,当然老娘还会神奇的拿出白瓷的酒瓶和沏好的酽茶,茉莉花的香味和酒香就围绕着大家弥漫开。大人人一边讨论着一边痛快的吃着,我则看看别人吃的是否和我一样,有没有更好的。
中午饭以后大家简单的休息之后便重复着上午的工作,我也渐渐失去了上午的兴致呼呼的睡在扑散的麦子上了,回家的过程大部分是不知道,我想必然是继续睡在一满马车上的麦子上惶惶悠悠的回家的。
丰收的夜晚也是不一样的,因为我和老爹要睡在自家的场院上的,堆满了收割回来的麦子整齐的排在场院上,边上老爹就在马车上扎起一个棚子,简单的铺上些被褥,这就是我和老爹今晚要睡的地方了。旁边的老马悠闲的咀嚼着青草和老娘特意搀上的粗粮摇着尾巴立在一边和我们做伴。睡在这里倒不是怕人偷盗,而是我觉得大家对经过漫长冬天的期盼来的收成有种成就感和幸福感,不愿意自己的目光离开它们一会的时间,因为这些麦子对于农民来说有太多的寄托和希望,除了基本的口粮以外还有娃娃们上学的铅笔,书本,叔叔的新媳妇或者是老娘看中已久的花衣服吧。
晚饭后我早早的跑来,爬到今晚特制的床上躺下,盼着天黑下了。待到漫天的星星拥挤的占满天空,白天人们的笑声渐渐褪去,多了平静。各种虫儿的呢喃在温柔的风里飘荡,马儿仍然没有吃饱的样子慢慢的嵫嵫的咀嚼发出的声音格外的清晰。有能吹拉谈唱的乡亲们也在这个夜晚摆弄下自己的家伙事,最好听的要数笛子的声音了,时而婉转,时而悠扬在这么静的夜晚传的格外的远,连邻居家平时爱吵的黄狗也老实的趴在地上,眯着眼睛不时的抖动下耳朵发出低沉的声音,因为这样的夜晚不再需要它走来走去的了。我在想我后来对音乐的认识和启蒙也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开始的,后来对笛子的热爱和认真的学习应该得益于此吧。
现在想来麦收不光是收获的快乐和祖辈们辛勤农作的收获,整个过程俨然是一个仪式,在这样的期盼和传承中,感谢大地的赐予。也是我始终不能忘记的情怀,让我们对一切有了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