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林》
第五章《四分五裂》
【主阿斯托利亚】
【2006年4月9日,现实,回忆性】
把我的心还给我,你不该把你的心交给我保管,它将在我的悲哀中憔悴而死。――威廉·莎士比亚
今天又接到西奥多和达芙妮发过来的晚宴请柬。他们快要订婚了,达芙妮也搬到了诺特庄园。庄园很大,比格林格拉斯庄园大上许多。阿斯托利亚有些嫉妒她的亲姐姐。她总是可以拥有,拥有爱她的人,拥有她爱的人。而她呢?她喜欢的人死了。她爱的人毫无音讯,爱她的人……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真正爱她的人,好像所有人都带着虚伪的面具,好像没有人会关心一个高贵大方,什么都不缺少的完美女孩。她嫉妒达芙妮,嫉妒得几乎发狂。没错,温婉大方的阿斯托利亚小姐是善妒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姐姐。德拉科死后,她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追求她的男子很多,但她没有一个看的上眼――贪图格林格拉斯的财富。
不知道第几次掉下眼泪,她掏出一条手帕,带着旧式礼仪的高贵,轻轻碰了碰眼角,恰到好处地吸走了泪珠,却没有擦花半点妆容。她什么时候开始化妆了呢?不知道。现在她二十三岁,青春妙龄,却总是用苍白的粉底盖住娇嫩的皮肤,浅浅的眼影打造完美的眼型。
记得遇见布雷斯时,她六岁,他十岁。见面时他还鞠了一个可笑的躬。她对他很感兴趣,就像对她的那些娃娃。她跟着他,发现他正和一根领带纠缠不清。她帮他解了领带,对于这亲密的有点不正常的动作很拘谨,于是她红着脸和他面对面坐着,原来打算问的问题也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很久,布雷斯终于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他拥抱她,再在她脸上亲一下,就像她姐姐常做的那样。可他只是憋出了一句:“谢谢,真的谢谢。”
只有谢谢她?她好像受伤了。心里被扎了一下。蚊子咬的一样,一阵一阵得疼,于是她哭着冲出去。
“嘿,格林格拉斯小姐!”他比她高足足一个头,很快就追上了她。他拽住她的手,“格林格拉斯小姐,到底怎么了?”他着急地问着,发现这么拽着手有点不礼貌,急忙松开。
“叫我利亚。”她仰头盯着他,眼泪还像珍珠一样挂在眼角。
“利……”他不说了,闭着嘴瞪着她。
“叫我利亚!”她极为不满意地重复。
“不行!”他硬是不说,“西西说了,我只能叫她一个人名字。
“西西是谁?”她极为恼怒。
“她啊,”布雷斯骄傲地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不对!最好的女孩是我!”她着急着打断。
“你错了,是西西。”他苦口婆心地纠正她。
她转眼间眼沮又挂出来了。
“至少西西从来不哭。”他显然对她的眼泪不受用,不知所措地说着。
“哼。”她更生气,丢下他想走。
“拜托,不要哭。”他沮丧地说着,拿六岁的骄傲的她没办法。
她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时候她也是一个嚣张的人,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于是这个大哥哥就无奈地耸耸肩,坐在花园里的白色的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她反而自己粘了上去。
后来终于在她十岁生日宴会的时候见到了一次所谓的潘西·帕金森。炭黑爽厉的直发,傲慢不可一世的目光,成熟果断的作风,她顿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自尊好像被碾压成了碎片。布雷斯和帕金森很亲近,两个人不时放肆地大笑,或者故意为了一块蛋糕打打闹闹,你推我一把,我拍你一下,完全忽略了她这个寿星――可她本来应该是最受瞩目的一个。她特地穿了月白色的礼服,凸现出她高贵的气质。料想别人或者是艳俗的红色,或者妖媚的蓝色,大红大绿,最能衬托出她的超凡不俗,可帕金森竟然也穿了白色的衣服,准确的说,是白色的上衣和修腿的白色摩登裤。她很瘦,这样随意的穿着顿时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把她华美的礼服直接比了下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帕金森没有任何装饰的服饰会这样的让她黯然失色,是她强大的气场,还是她的那种自由张扬的气质。
布雷斯和帕金森都在霍格沃兹读书,是同学,她的嫉妒几乎将她吞噬。
舞厅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伴着音乐舞蹈。标准的交际舞,是华美而高贵的狐步,舞步很放松,在光滑的大厅里滑动。随着身体的感觉带动脚步,比探戈温柔,比华尔兹圆润,比快步优雅,比维也纳自由,圆形半圆形的步子不停不规则地画圈,醉人的舞蹈。她最喜爱狐步,它仿佛有着狐狸一样神秘的魅力。她希望找到布雷斯,和他共舞一曲。虽然她比他小四岁,但个头与他还是很般配。于是她将目光投向舞池。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色的怀抱里旋转,跳舞。
――一时间失神了。
帕金森灿烂地笑着,在布雷斯的怀抱里。她纤细的腰肢完美地贴合布雷斯,他的右手刚刚扶住她的左肩胛骨,左手温柔地携着她的右手,带着她一圈圈旋转,轻盈而悠扬。帕金森的黑发在空中甩出漂亮的弧度,身体带动架型微微摇动。到后来,爽性靠着布雷斯,任由他带舞。显然这样并不轻松,布雷斯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细汗,他喘着气说了一句什么,帕金森笑起来,重新开始配合布雷斯。无疑,他们是最引人注目的。
阿斯托利亚感觉心里的什么地方被重击了一下,鲜血淋漓。手里的空酒杯不觉滑落――
“小心!”一只手替她接住了酒杯,轻
轻放在旁边的桌上。
她吓了一跳,抬头却刚好看见一双灰色的眼睛,迷失了。
这个人比布雷斯还要英俊,金色的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银灰色的眼睛温和地看着她。
发现她的痴迷,他露出好看的微笑。
“你好,格林格拉斯小姐。”他伸出手。她终于想起来礼仪,把手搭上去。他不卑不谦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背,却并没有像别的男子一样亲吻。
“我是德拉科·马尔福。”
德拉科·马尔福!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是那个父亲提到过的马尔福家族的独生子。单是见到他的人,她就已经沉醉了。
“你好……我是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
“小姐愿意赏脸与我共舞一曲吗?”他未等她回答,就把她带到了舞池当中。
“当然……我是说可以。”她一定脸红了,优雅地贴近他,脚步被他带着滑动。
一曲从来没有那么快过。德拉科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让她沉醉。她刚满十岁,却在舞池流连。
不过一曲一结束,他立刻就离开了,对卢修斯·马尔福说了几句话。老马尔福满意地点点头。她疑惑地看着德拉科丢下她走,如此彬彬有礼的人怎么会变得这样快。后来她才知道只是卢修斯逼他去与她交往。
布雷斯刚好和帕金森从舞池里走出来,帕金森一看到德拉科,立刻跑了过去,冲进了德拉科的怀里。她激动地说着什么。
德拉科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温柔地帮她理了理头发,嘴唇动了动,利亚从他的唇型看出来,他在问:“你还想跳舞吗?”
帕金森点点头,就欢悦地挽着德拉科的手臂步入舞池。
她和德拉科更亲近。德拉科的舞技很好,阿斯托利亚忍不住想到他怀里淡淡的味道,那么好闻。她好像又要开始嫉妒了。
唯一安慰的是布雷斯也在一旁看着。
现在她看着布雷斯提不起一点兴趣。他也只是单相思而已。现在才懂,他固然是单相思,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潘西·帕金森,是她误会了。
而且德拉科,他与布雷斯爱的是同一个女人,那个叫赫敏·格兰杰的女人。
很可笑,不是吗?一个漂亮的泥巴种,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对布雷斯提不起兴趣?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只是被德拉科的出现隐藏了而已。
利亚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拥有一流的化妆技术,可以说比她的姐姐更胜一筹,因为她在妆容的基础上还能够伪造出完美的天真纯洁。她的眼睛看起来永远像瑞士的湖水一般,眼波流转,扑朔迷离。嘴角的弧度很漂亮,鼻子很精致。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带着整张脸就像是精致的面具,美丽,又虚伪,悄悄掩盖了她的心,不以真面目见人。她取出镜子,注视着镜子里的那精致的洋娃娃。既然还没有结婚,没有依靠,她也不知道怎么过活。所幸家底厚实,单是坐吃山空就足以支持她。但她的花销很大,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她有着完美的皮囊,那些邀请她的绅士络绎不绝,她只需要随意地答应一个邀请,自然,花销就不再由她来支付,男士自会献殷勤。
达芙妮常说她像玛格丽特,每天手捧白山茶出席在各个酒会。
她不管她怎么说,至少她没有茶花女那样欠着大笔的账,她可拥有着洁白无瑕的名声,落落大方的仪态和完美女人需要的一切。
下午她有一个约会,与一位子爵。是纯血巫师,好像祖先还为麻瓜效过力,所以得了个世袭的伯爵称号,等他父亲去世,那个光辉的伯爵称号就到手了。
她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不过他在巫师界挺有名的样子,于是她接受了他的邀请。
掏出粉饼盒,轻轻在脸上拍了拍,发现眼线有些糊,被刚刚的几滴眼泪打湿了。于是擦掉这失败的东西,重新顺着眼皮的弧度缓缓描上了深灰色的眼线。冰凉而又熟悉的触感从上眼皮传来,随着眼睑细腻的皮肤化开,妖娆得像一只狐狸。重新涂了睫毛膏,眨着蝴蝶一般扑闪的眼睛,又抹上了桃红色的口红。她收起昂贵的化妆品,最后扫一眼达芙妮的请柬。
战后,他们也仍旧保持着旧贵族的传统作风,时常在诺特庄园开晚宴。只是规模比以前小了一倍不只。
也是,战后,又有多少人愿意去接近他们这些所谓残留的权贵?这场战争,只是为那些站对了阵营的新贵族设计的,只是将原来高堂之上呼风唤雨的人换了一批而已。人都是这样,庸俗而自私。
她讽刺地笑了,随即又带上天真的面具,手指轻轻绞着金发的末端。“我会去的,但可能迟到几分钟。”她在羊皮纸上写着,把羊皮纸推向一边。
训练有素的猫头鹰马上飞过来自动叼走。“诺特庄园。”她冷冷地命令,猫头鹰飞走了,她披上纱质的披肩,坐进马车。“考莱文。”马车腾空而起,前往巫师界最豪华的酒店。
她从来不缺少豪华的东西,或者说,她什么都不缺,除了爱。她的爱离她很远很远。
整理一下围巾,莫卡里尼子爵已经站在马车旁边。他带着得意的微笑,向她伸出手。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握住他的手。“你好,莫卡里尼子爵。”她眨眨眼睛,满意地听见其他人惊异地赞叹。
子爵更加的荣光焕发,“你好格林格拉斯小姐。”他愉快地说。
“可以叫我利亚。”她摘下宽沿礼帽,提起左边的裙摆。子爵马上挽住她纤细的右手,接过帽子,帮她拎着另一边的裙摆,随她走进酒店,坐在沙发上,动作似行云流水。看来又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请问您需要什么?”酒店的服务员职业性地问。
“暂时不用。”子爵摇了摇头,他深棕色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脑后。利亚顺从地点头。她与子爵面对面坐着,带着含蓄的笑容环顾四周。英国最高级的巫师贵族酒店?也不过如此。她冷冷地想着,却摆出最满意的姿态看着又一个跪倒在她裙下的男人。
与子爵的谈话很无趣,也就是围绕着她的家族,资产,以及子爵曾经的“光辉岁月”。她看了一下时间,三点。
“很抱歉,我还有事情,可能……”
“没事。”子爵明显有些醉意,他想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她出门,去了戈德里克山谷,准确的说是墓地。她很早了解布雷斯每天都去墓地的习惯。于是她耐心地等待着,在墓地见到了布雷斯。但他与她交谈不过十句就走了。她又开始嫉妒。白皙的脸上是僵硬的笑容。现在已经知道,布雷斯心里是死了的赫敏·格兰杰,帕金森心里是死了的德拉科·马尔福,为什么看见他们心里还是那么难受,明明他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阿斯托利亚被分进斯莱特林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讶,似乎这样聪慧善良的姑娘只应该在拉文克劳,但她清楚的明白分院帽完美地看清了她的本质。善于算计,工与心机的斯莱特林。那些端庄大方,善良高雅都只是一个表象,而那些愚蠢的人都只是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她在公共休息室遇见布雷斯的时候,决定忽略他,跑过去拥抱了德拉科。
她记得德拉科皱着眉头把她推开的样子。不过布雷斯正忙着把帕金森拽住,不让她冲过来,否则阿斯托利亚感觉自己极有可能被甩一个巴掌。
布雷斯说着什么不要和小孩子胡闹的话,帕金森捂着脸,她跑出去了。
随即德拉科也赶出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五分钟后,他和帕金森愉快地走回来,帕金森脸上带着笑容。那种笑,很满足,很热烈,阿斯托利亚到现在都难以忘怀。
她呆呆地站着,德拉科鄙夷地看向
她。
“德拉……”
前面没了人,空空荡荡的就像她的心。十一岁而已,她的心就被击碎了。
她痛恨潘西·帕金森,甚至超过痛恨赫敏·格兰杰。因为赫敏·格兰杰只是抢走了她爱的两个男人的心,而潘西·帕金森伤害的是她的心。阿斯托利亚看着布雷斯消失的地方,一个咒语,毁灭了那个放在德拉科墓前的玫瑰花环。
她坐在德拉科的墓前,手指按住了左臂原来有着黑魔标记的地方。
“时间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不是吗?”她掀开左臂上逼真的假皮肤,露出透着荧光的一角,“当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生命终结的日期的时候,反而放轻松了。就像我爱你的时候,你这样看轻我,好像我一文不值。”她平静地说,“现在我爱上布雷斯,他也如此对我。”德拉科墓碑上一动不动的黑白照片里,英俊的男子好看地微笑着,永远停留在这个令人移不开眼的时刻。
旁边,赫敏的照片也笑得灿烂,褐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棕色乱蓬篷的头发衬着白皙的脸庞,抱着一叠书,薄唇下是整齐的牙齿,好像一只小猫。
“嘿,格兰杰。”她看向赫敏的墓碑,“你有没有觉得一些时候女人活着很累?不停地爱上一个人,不停地受伤。”
没有任何的回应。
“也是。”她自嘲地笑笑,“你不是自始至终都有德拉科吗,怎么会懂。”
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片浩浩荡荡的红杉林,血海一样地荡漾。她茫然地站着。她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潘西·帕金森?因为她毁了她。在红杉林,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杀了第一个人。
那个人也姓帕金森。一瞬间,在帕金森先生跌倒的时候,她身体里好像有一个东西被活生生撕裂了。她知道,是她的灵魂。她放火烧了那片林子,血色翻滚在浓烟与火焰之中,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分明看见一个铂金色的人影急匆匆地赶到,冲进了火海。
德拉科?这次行动明明没有告知马尔福家族,他们也不允许参加。于是她跟了进去。德拉科把昏迷的帕金森救到没有火的空地,他用力摇着帕金森的肩膀。帕金森咳嗽着,睁开眼,泪水在被火焰熏黑的面颊上留下一道白痕。
“什么……什么都没了……德拉科……什么都没了……”她颤抖着,哭地撕心裂肺。她看见潘西·帕金森的眼泪,是这样的晶莹,一滴,一滴,滑落在烧焦的土地上。
“西西,别怕,还有我们……”德拉科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紧紧贴着他,声音已经失去了平常的冷静,颤抖着,“我们会保护你的,相信我,西西。”
马尔福家族因为这次插手差点丧失了黑暗公爵的信任,卢修斯和纳西莎的死一部分原因也与包庇帕金森有关系。
阿斯托利亚毁的不止一个家族。她戴上兜帽,悄悄后退。她想远离,那个温柔的阿斯托利亚是一个杀人犯。
她不能接受。
周围小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她大口喘气,好像被一群鬼魂环绕。
她杀人了,她毁了帕金森的一切。她的心四分五裂,她的灵魂支离破碎。
她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