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苹果香》让伊犁闻名遐迩,男女老少、国内外游客皆能哼起“六星街里还传来……”。当地少数民族语中,“阿勒玛乐”意为苹果,公司正在修建的阿勒玛乐村农村公路,终点是迷人赛里木湖,沿途野苹果树和野杏树遍布,风景如画。
交通局和旅游局要视察在建路段,王总把接待任务交给我,强调要突出当地特色,现煮羊肉细节务必完美,可人手严重不足。
好在平日我对下面人员的动向了如指掌,有条不紊地分配工作,调动了项目上的一辆皮卡,地点就在我进公司第一次团建的项目部。
孙建花先到,却发现停水了,心急如焚地给我打电话:“这接待没法进行了,没水,你给王总打电话。” 我当时正在买羊,暗自思忖:给王总打电话?
我问道:“孙主任,您是期望王总给拉水,还是让王总把吃饭的人领到别处去吃?”
孙建花:“没水怎么做饭,来水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我回复:“那就派人去牧民家拉水、买水,总之不能耽误吃饭。电话我不打,要打您自己打。”孙建花其实根本未曾想好给王总打电话时该如何陈述,说与我听无非是想把问题推给我,当我将问王总的问题展开后,她自己顿时也没了胆量去说。
等我刚到项目部,正巧水来了,我不禁感慨自己真是福星高照。时隔多半年,又来到这个令我难忘的地方,当初那不堪的情形仍清晰如昨,真没想到我竟坚持了大半年,一路干到现在。
无暇让我感慨,紧接着便是催促厨师加快进度,紧张的烹饪现场瞬间热火朝天,众人皆忙碌起来。新鲜的羊肉被切成大小均等的块状,放入大锅中,添入清水和盐,小火慢炖,追求的便是原汁原味,渐渐地,浓郁的肉香四溢开来。炭火已充分燃烧,只待羊肉串与孜然和辣椒粉的完美交融,抓饭中的米粒颗颗饱满,胡萝卜色泽明艳,羊肉鲜嫩多汁。
45 分钟后,一桌丰盛诱人的地方特色佳肴精彩亮相:清炖羊肉汤色清透,羊肉鲜嫩软烂;烤羊肉串焦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抓饭色彩斑斓,香气四溢;大盘鸡中鸡肉爽滑麻辣,土豆软糯入味,汤汁浓郁鲜香。辣子肉中的肉块外焦里嫩,辣椒的香气充分渗透其中,那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客人们恰好抵达,王总意气风发地介绍着项目的经济远景。 吃完午饭,王总陪客人们离开,留下一片需要收拾的狼藉。
孙建花立刻抱怨:“哎呀,我累得精疲力竭,办公室主任还得干这种收盘子的活,再有下次我坚决不干了。”说完,便寻个借口溜之大吉。
王总事后算是肯定了这次接待。但我还是实话实说,告知王总那天孙主任的表现,这并非打小报告,而是提醒老板用人时应考虑每个人的个性,可王总却不以为意。
次日,在员工餐桌上,孙主任却在用极为隐晦的话语描述自己接待时如何考虑周全、如何不辞辛劳、如何坚韧能吃苦。可惜公司员工对人情世故颇为淡漠,既不看好,也听不懂,一心只顾着埋头吃饭,全然不理会。
王总那急促的电话骤然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王富贵的项目买保险了吗?死了两个人,怎么弄?”我瞬间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握着电话的手不住颤抖,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艰难地缓过神。
先不管其他,我得赶紧去求证王富贵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一番打听后,得知原来是我们的铲车把路边的一辆家用越野车连同两个人给刮蹭了。车的一侧严重损坏,一个人肘臂受伤,另一个人小腿受伤。这个小工程中标才仅仅三天,意外团险还没来得及购置,所幸铲车还有一份交强险。 我的王总啊,怎能这样故意夸大来吓唬我!说是死了两个人,这得是多么严重的事故。实际上这起事故中这两个人只是轻伤,交强险把伤残补助和医疗费都赔付了,公司最终只承担了 1 万元的修车费。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我心里的怒火和埋怨不断翻涌:“老王,你太过分了!如此不完整的信息,这般一惊一乍的,差点没把我的魂给吓飞。王总的这性情,让我做事越发如履薄冰,时刻提心吊胆。”
工作就如打游戏闯关一样,应接不暇,难度在不断增加。而我也总愿意相信自己与众不同,肯定能解决别人解决不到的问题。
项目检查通常一去就是一整天,时间没个准,回来时基本都很晚,因此也就不专门让办公室派车,大多搭乘机械队长李队长送配件、送机油的时候一同前往。
有一天,总工说要去项目上,把我也捎带上。我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推脱,王翠平就赶紧让我帮忙带东西,连路线都安排好了,半推半就把我送出办公室。
一路上,周总工牢骚不断,对企业的种种不规范满心不满和担忧,瞧不上王总的管理方式,声称这就是支土八路队伍,仿佛只有他自己学识渊博、技术精湛。
他自恋、自负,因进步有些许骄傲,也认可自己的认真,但他怕担责的谨小慎微更明显。他还提点我:“你来大半年了,别妄图改变,要学会适应。财务室哪需要 5 个人?之前来过一位李会计想对财务做调整,还不是被挤走了,打破现有格局准没好。”我对此深有体会,财务主管林梅的万能模板就是例证,我也不想碰老板的钱袋子,不明不白的事最好就别知道。
周总工絮絮叨叨像催眠曲,迷糊中感觉有东西刮脸,肩膀被摇晃,睁眼才发现是总工按我肩膀摇醒我,原来是安全带不回缩,在我脸上蹭来蹭去。
到胡明负责的二级公路项目部已是中午,看来今天回不去。我在项目部翻阅了安全管理的档案资料。
胡明是王总团队里较年轻的 80 后项目经理,后来居上。此人擅长搞关系,能喝酒,业务能力一般。见不得别人工资比自己高,谁也入不了他的法眼,除了王总对谁都是心不服,嘴更不服气。
项目部给王总准备了套间宿舍,王总不在,我临时住一宿。半夜我电话响了,竟是王总的驾驶员小栾。我知道他在项目上负责采购维修和接待。
这么晚能有啥事?他在电话那头说:“姐,开下门。”我问:“你在哪?”小栾:“我在宿舍门口。”我吓得心跳加速,忙说:“我睡了,你回去吧!”
小栾:“我这么辛苦,这么晚回来,听说你在,特意来看你,快开门。”我挂了电话,接着收到四五条语音。
肯定是喝多酒犯浑,平常他可没这胆。我没理他,过了好久,没微信也没敲门声,我就睡了。
这小栾 36 岁还没成家,整天油头粉面。我和他没啥交集,上次就安排他整理过库房。咋就来敲我门?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真搞不懂,这些人脑子进水了?可笑!
第二天,我提出要沿途查看施工路段。在最大的一座桥处,正在进行打桩施工,采用的是人工挖孔工艺,安全防护十分简易,也无人在上部留守,我当即察觉这是极大的隐患。而后返回项目部,发现这个施工队资质尚未提供,挖孔的人员也没保险,36 米的桩已挖了 10 多米。我赶忙组织项目部开会,非要等到胡明到才开始。这个会上,因人员保险和安全措施的问题,我和胡明激烈争吵,最终也没结果,不欢而散。
我和周总工从项目部出来,总工一路上还在絮叨。我打断他:“周工,您是总承包牵头单位的总工,项目上的事理应您过问呀!”周总工反复强调:“这不是我的工作。”我问:“那您来项目上做什么?”丁工:“我来送你呀!”
我感觉他又在推卸责任。那项目总工到底该做什么?我想了想又说:“您是总工,公司的项目除了王总,您最具发言权。我们是施工单位,关键工作在于质量、安全。这是今天我们看到的,那没看到的地方呢?这个项目路线长,桥梁多,又是总包牵头单位,施工环节环环相扣,更何况我们的项目很多施工工艺都是初次操作,若没有责任心强的人严格落实,也太随意了吧!”
周总工:“王总不是招了众多能人吗?工资那么高,让他们干去呀!我们没做过,出问题咋办?”
我不再看他,说道:“周总工,您难道不是公司的人吗?看到这样的安全隐患,我以为您会义愤填膺呢!”
周总工:“你义愤就对了。”
我说:“那胡明的做法您觉得对了?”
周总工:“我没说,你自己看着办。”
我心中愤懑:这都是些什么人!这也算总工?难道只能修乡村公路?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周总工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停车时说:“你那认真的劲头很可爱,还挺像样!好好休息!”说这话时的丁工,眼神中流露出对我的欣赏,还有如长兄般的一丝关怀。我微微一笑,说了声:“再见”!
人工挖孔存在的安全隐患被业主的指挥部发文整改,要求标准化操作,配备氧气罐、专项安全员等等。这项挖孔施工近 6 个月,工区反复催促劳务队老板办理资质,买了一份雇主责任险,虽保额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强。
就在保险生效的 15 天后,这人工挖孔真出事了,凿除的石块在倾倒时有一块掉落砸到一名工人头部,这名工人最终没能站起来。他才 36 岁,有 3 个孩子,老婆也没工作。
事情发生后胡明再没和我吵过,这件事约两年才解决。而这个过程涉及六次转院医治、工伤认定、安全事故、团体意外保险赔付,胡明此事后再未过问,全程都是我在跟进。
我时常思考,为何我与大家在诸多事上达不成共识。我说的每句话仿佛都在给他们找麻烦,换来的是各种不情愿,孙建花的推诿、周总工的置身事外、财务的敷衍,杜明的自命不凡……,似乎都是企业的错,或者说都是王总的错。
七年级的道法课就在培养价值观,我们也是学着这些过来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人心在现实中离散,是生活的琐碎磨灭了初心,还是利益的诱惑让人忘却了曾经的坚守?或许是我们走得太快,忽略了内心的声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