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暂时无法接通，请留言。”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声音，宋歌第一次在手机上听见自己录的这句话。
田枳已经消失三天了。
1.
三天前的夜晚。
“宋歌，我们分开住吧。”田枳靠在奋战的宋歌肩头，激烈的键盘敲击声阻断了她声音的去路。
她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游戏，他的头上写着“橘子的男人”。
“宋歌，我想搬出去住。”她扯掉了宋歌耳机，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这不好么？咱们换一个地方。”宋歌转头满眼纯真地看着她，尽显宠溺。
“不是，我就是想回家看看。”她避开了宋歌炙热的双眸。
“西安么？我陪你。明天我去请假。”
“嗯...不用了。你先玩，我去收拾行李。”
还没等宋歌回应田枳就已走到了门框边。
“田枳！”
宋歌叫了她一声，很突然，她停步顷刻又走向了卧室。
宋歌回过神来，继续开始杀怪。
看着自己头上那几个霸气的小字“橘子的男人”。
心头涌动，混杂着缘分的浮光片羽又像手绘图纸动画一般在脑中连起了故事。
2.
“田枳，起了么？”
宋歌揉着惺忪的睡眼敲了敲田枳的房门，
“田枳，田枳。”
她抬眼看了看表，才六点十分，她应该还没有醒。
轻声轻步地推开了房门，房子的干净整洁让她突然灵性了过来，小小的房内丝毫没有人的气息，平整的床单上不曾显露她们过去蹦跳的痕迹，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
手颤微微地放在了衣柜的门把手上，定住了。
她转身重新走回自己的房间，蒙上被子假装昏睡了过去，希望眼前的一切假象都可以被田枳口中的老公所撕裂。
太阳刺眼的光绕得她不得不转了个身，拿起手机已经十二点了。
向往常一样，起来煮蛋，熬米粥，只是这次都是单人份。
田枳走的第一天，她希望她只是单纯地回家看看。
3.
夜晚，她早早关掉了游戏，进去扫了一眼就退出了，田枳没有上线。
电脑中暗藏着许多俩人在游戏里的情侣扮相，身后有各类可爱的宠物，她曾经想过弃养，重新购买战斗力高的，可田枳说它们是最可爱的，不能丢。
游戏世界是自己手造的净土，可以任意选择性别，依靠所得金币换取衣服，购买宠物，最重要的是自主恋爱，不会扯到家庭年龄性别等一系列问题。
宋歌下课后习惯窝在宿舍里打游戏，如果晚上没有兼职的话她可以打个通宵。
她的水平谈不上大神级别，却也比一般看似神龙摆尾的老手技高一筹。
她总会遇见一个笨手笨脚的女孩，她的出现就是在扯自己后腿，组团打怪次次都是一组，落败的那一组。
她万分嫌弃她，尤其是她的游戏昵称“橘子”。
“大神，你带带我好么！”
连败三十多局后，宋歌再也忍不住了，对话框内出现了一串字符。
她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游戏那头就已来了消息。
缘分是一瞬间的事，如果田枳没有早一秒发送消息，那宋歌的脏话是不是就会事先出现在她的电脑里。
“好吧，那你也注意一点，不行躲在我后面。”
宋歌删除了自己之前冲动下所敲击的所有字符，重新编辑了一句话。
田枳屁颠屁颠地躲在宋歌的后方，她的技艺或许离菜鸟级别还是有那么一些距离的。
宋歌无畏在前冲锋陷阵，后方徒弟躲在隐蔽之处大肆加油。
“她是来这里练字的么？”宋歌看着屏幕上不停跳出的恭维奉承话，自己也不禁笑了。
“师傅师傅，他们都结婚了，结婚可以免费领宠物的，你娶了我好不好。”
电脑这头的宋歌硬硬从嘴角吸回了那即将喷射在键盘上的汽水，人家结婚都是找与自己水平差不多的，哪有找菜鸟结婚的，战斗值会被拉低。
宋歌无视。
“师傅师傅，我们结婚吧。”
宋歌不语。
“师傅师傅，我很可爱的。”
宋歌笑而不语。
“宋歌，别装了。”
宋歌怔住了，这里明明没有自己的真实姓名，难道电脑那头的是熟人。
还没等她敲下问号，那头的自拍就传来了。
肤白眼大，樱桃小嘴上方安置着一枚似如雕刻的鼻子，高挺小巧。
这个女孩很面熟，在哪里见过却没了印象，毕竟她每天除了学习工作外就是奋力打怪，脑中的熟人只有宿舍几个人的脸。
“奥。我不认识你。”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想看着眼前的女孩怎样回复。
“我叫田枳，我想跟你结婚。”
“橘生淮南则为枳，橘子。”
“別橘子李子了，我们现在去结婚。”
田枳一直在重复结婚这个问题，宋歌也默许了。
田枳一袭红裙，头戴凤冠，宋歌一身白衣，白发高高束起。
俩人正式结为夫妇，五日之后才可领取宠物。
“说说吧，你是哪的？”
宋歌加了她的微信，开始盘问。
田枳长得很好看，给她的感觉很不错，她好像原来特意多看过田枳两眼，可真的想不起在哪见过。
“我们做兼职曾经碰过一面，我听见别人叫你宋歌。”
“好吧，我没有记住你。”
“那你明天去上班么？明天到我了。”
“奥。明天我休假。”
“好吧。那记着做任务。”
了了几句后宋歌便关掉手机准备歇息了，田枳的相貌在她脑中开始盘旋。
好像宋歌刚上班的第一天见过田枳，那时她还插在人群中做培训，一个女孩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没过两分钟就有人气急败坏地把她拉走了。
女孩满脸懵懂惊讶之态，仿若刚刚落水的婴儿，大惊失色却又不知如何张口。
回忆到这里中断了，宋歌看了看表，十一点。她拨通了田枳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暗示自己，上海离西安太远了，或许还没有到。
4.
第二天清晨，手机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女声，相同的话语，田枳关机了。
今天是周日，她也不用去公司，随意拉了件皮衣便准备出门。
没有田枳的左拉右拽，一个人孤身倩影还有些不太习惯。
一个月后就是田枳的生日了，她索性选择去商场为田枳选购礼物。
田枳总是很讨厌去市中心的商场，而喜爱城边的小店，她说人多气短。
玲琅满目的橱柜，上面放置着各色可爱的小玩意儿。
“田枳喜欢戒指，不过在她二十岁时送过了。
田枳喜欢鸭舌帽，不过这里的还没有家里我俩一起做的好看。
田枳总穿裙子，可我也摸不清她的尺寸。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吹倒了，抱起来倒也像个海绵一样肉肉的。
田枳喜欢，可....”
她一个人在商场里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原来自己这么不了解田枳，不禁有些内疚。
左拐右拐的她竟走入了胡同，拐角伫立着一家散着金光的礼品店。
田枳喜欢史迪仔，田枳喜欢大眼仔，田枳喜欢三眼仔，田枳喜欢草莓熊，田枳喜欢巴斯光年，田枳喜欢唐老鸭，田枳喜欢....
这里的东西她拿了这件想捧那件，像掉入了玩具窝的孩子，每一个都喜欢得不得了。
她拿了二十个娃娃，全部都是田枳喜欢的，最后还拿了一个奥特曼，虽然这个总是被田枳嘲笑幼稚，可这是她对田枳最坚定的许诺。
满满的礼物堆到家里的地板上，但还是没有田枳的欢声笑语，她开始有些紧张，有些害怕。
想象着田枳前日的突然提议，自己莫名的叫她，早晨的惊醒，她不敢接着向下想了，一心思索着把这些礼物都藏在田枳的房内，等她慢慢一件件发现。
4.
“对不起，临时有事，请留言。”第三日总算有些进展，她开机，但拒接电话。
这段声音是她在田枳的手机里录的，她烦躁俩人在亲密时打扰情绪的手机铃声，又无法做到关机置之不理，于是她为她录了这么一段。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秒回短信，一下班就可以见到的女友怎么平白无故就开始拒接自己的电话了。
她尽力阻止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田枳肯定会很快回来的。
第四天，熟悉的女声响起，这次是她在说话。
1.
一大早宋歌就被煎蛋味所唤醒，眼前包着围裙的女孩是田枳。
她扑了上去，双手开始在她身上急切地游离摸索，嘴从她的耳垂移到了脖间，她想将田枳镶入自己的身体。
“老婆，好想你。”
宋歌一边说着，还在一边迫切的寻找存在感。
“嗯，最近家里有点事，比较急。先吃早餐吧。”
宋歌的视线移到了锅内黄灿灿的煎蛋上，这是她第一次见田枳动手做饭。
“老婆，你咋这么能得，都会做饭了。”
“傻子，你不是天天给我做呢么！”
田枳这次回来很不一样，往常都是她依偎在宋歌怀里，等着宋歌为她做饭叫她起床，这次居然成了宋歌环抱住做饭的她，宋歌的声音也绵软了起来。
“田枳，家里没事吧？”
“没事。”
宋歌大口大口吞食着手边的早餐，而对面妆容精致的她却没精打采的在掰着手中四方大的面包。
“宋歌。”
她轻声唤了一句，宋歌意味深长地抬起头注视着她，眼神还是那样清澈。
“我想逛商场，去东方明珠！”
“啊，你不是总讨厌人多的地方么。怎么这次回来想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你去不去！”
“得得得，去去去。把你一个人放街上我还害怕别人把你拐跑了。”
角色又正常的变换了过来，田枳嬉皮撒娇，宋歌宠溺回应。
“宋歌，我们今天一定要干好多好多事，把这一天当成我们最后的一天。”
“你傻啊，日子长着呢，急啥！”
“啊吖，不懂了吧。人家海伦凯勒写了《假如我有三天光明》，我们是何等的幸运啊，要珍惜时光。我们都三天没见了，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干！”
“嗯。我吃完。”
“你吃快点，要不然别吃了。”
田枳一脸嬉笑地抢走了宋歌手中的饭碗。
2.
“好了没？”
宋歌靠在田枳的门口，不停的敲门。
她心里还是怀有一丝疑虑，害怕一不留神她又会逃走，她不确信田枳下次还可以回来，这或许是她身上唯一女人的特性—第六感。
田枳一身红裙，头发卷成了大波浪，脖间有白银项链，手上也带上了金镯，显得她皮肤细白如雪。
脚下踩着银色的Jimmy choo。
“你干啥去啊，穿的这么正式。还有你可以穿高跟鞋么？”
“和你逛啊，还有你能不能穿的也稍微帅一些，进城买菜啊。”
宋歌被田枳推回了房内，重新换衣。
她扔下了帽子，选择了休闲帅气的黑色西服。
田枳挽着她，俩人从后方看起来宋歌比她还高那么一点点，曼妙的身材与帅气的身姿绝妙相配。
没有人会猜想到这俊男靓女的画面竟为两个同龄少女。
“宋歌，你知道我裙子的码数么？”
“不知道。”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高跟么？“
“你不是嫌高跟痛么。”
“我们重新买副戒指好不好。”
“好。”
“我们去拍套写真吧。”
“好。”
3.
宋歌陪着田枳在商场里挑选了一条纯白的长裙，她第一次知道了田枳的码数，她是真的很瘦，骨架小所以抱起来肉肉的。
俩人一起在珠宝店重新挑选了戒指，田枳选择了带碎钻的钻戒，宋歌选择了简洁干净的男士戒指，两枚戒指配起来正好是一对。
“宋歌，先不带。等会儿你再为我戴上。”
宋歌将装有戒指的红盒放回了口袋。
“宋歌，我们去拍写真好吧。”
“老婆，我们拍婚纱照。”
宋歌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她强忍住满心的疑虑。
“谢谢你。”田枳整个人靠在了她的身上。
宋歌抓着田枳的手又紧了一些，周边行人异样的眼光开始向她们投来。
“您好，拍写真是么？”俩人刚踏入店门就被亲切的店员拦住了去路引向沙发，店员摊开了各类的写真供她们挑选。
“谢谢，我们想拍婚纱照。”宋歌合住了展示册，看向店员一字一句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啊，婚纱？你们。”
“对。我们，麻烦男装要小一些的。”田枳看着宋歌笑了一下，转头对店员说。
店员满脸茫然的走入服装间，周围的人对这俩个依偎在一起的女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老公，你不想问我什么嘛？”
“老婆，这么久的高跟痛不痛啊？”
田枳的头埋在了宋歌的胸间，俩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4.
这世间最独特的恋人在摄影机前大胆而放肆地接吻，拥抱，眉目传情。
摄影师不用引导她俩就已摆好姿势，她伏在她的胸前，她的手索在她的腰间，她的嘴停滞在她的耳旁，她的头轻靠在她的肩上，她大胆而热烈地亲吻她，她大肆欢闹着抱起她举过头顶。
“田枳，嫁给我。”
宋歌单膝跪地，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没有了快门声，没有了呼吸声，没有了风吹草动鸟鸣鹿跑的声响，只有那一句“嫁给我。”
宋歌掏出腰间暗藏的礼盒，璀璨的水钻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直击田枳抖动的右手，她的无名指向上翘起。
在宋歌为田枳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摄影师机智地按下了快门，这是比任何刻意的姿势都更温馨的画面。
田枳眼角的泪顺势而下，宋歌走上前亲吻她泛湿的眼角，没有多余的话语。
等出了商场时天已经黑了。
“老公，我的脚好痛。”
田枳扯了扯宋歌的手，委屈状的嘟起了嘴。
她蹲下，轻抚田枳的红肿的脚踝，转过身去。
她一下子跳到了宋歌的肩上，双手提着高跟鞋交叉在她的胸前。
“老婆，我们去看东方明珠好么？我们也像普通情侣那样在那里接吻拍照许愿。”
“那你要许什么愿呢？”
“我希望我老婆未来一直开心。”
“你真的好笨，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不开心了还可以回来找我啊，这样就永远不会忘了我。”
“神经，你把天聊死了哎！”
宋歌背着她一摇一晃地走在通往外滩的道路上，高跟鞋也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一只，她的手上只剩了一只。
“哎，别睡着了！马上就到了。”
宋歌停住，震了震身上的田枳。
“我好困，我想睡觉。”
“乖，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东方明珠的。”
“老公，周围人都在看我们呢。”
“因为他们都羡慕我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回家。”
“老公....”田枳吞吞吐吐，话埋在了嘴边。
“我给你说别胡动，我都感觉我的肩上又出汗了，过一会儿衣服就湿了。你再忍忍。”
宋歌打断了田枳的话，她隐约感觉田枳的下一话说出后这件衣服可能就会湿的可以拧出水了，她这次终于抢先一步说话了。
田枳继续趴在宋歌的肩头，不言不语，眼泪伴着地吸引力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唉，我都说了你别胡动啊，看出汗了吧。”
田枳加紧了盘旋在宋歌脖上的手臂，扔掉了手中的最后一只鞋。
“你说你有一天万一忘了我们曾今走过的路怎么办，你就跟着我的高跟鞋，找到我们拍婚纱照的地方，那里一定有我。”
田枳这段很长的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哭哭笑笑，宋歌只管向前走。
5.
东方明珠的光辉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外滩广场上的人今晚似乎减少了一些，没有人挤人的爆满。
“老婆，你踩在我的鞋上。”
田枳站在宋歌的鞋上趴在前方的栏杆上，宋歌在后方护着她，将她笼入怀里。
“老婆，你快许愿。”
“这块儿许愿真的可以灵验么？”
田枳转过头来，盯着宋歌，宋歌的眼角也泛起闪闪泪花。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的每一个愿望都可以实现。”
那双明媚炙热的双眸第一次见是那样冷淡，现在却散射温暖。
“那你以后不要住在塔尖尖上，这样我就不会一抬头就能看到你了。”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宋歌轻力掐了一下她的腰，痒的田枳不自觉地扭了起来。
“你傻啊，都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希望的是，不能说，要不然就不会成真了！”
田枳转过头继续注视着东方明珠，宋歌弯腰，头枕在了她的肩上，两只手紧紧抱住了她。
“你扶好啊，要不然我倒了你也就倒了。”
宋歌在她耳旁嬉笑。
“我们就这样紧紧依靠。”田枳低语。
“到八十岁。”
“那如果...”
“如果不行是吧，你都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这句话我就当你许愿了啊。”宋歌再次拦住了她憋在嘴角的话，多说了一句。
“快别说话了，好好看着塔尖。”
夜晚没有光，微黄的路灯照不到她俩的脸上，所有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身旁这对另类的情侣。
她们也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在这里留下世纪长吻，在东方明珠的见证下与黄浦江并存。
6.
“老公，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走过的路。以后再原路返回去。”田枳今晚总是在重复类似的话。
“好的，带你返回去。”
宋歌背着田枳一路狂奔，那是田枳不知道的路，她跑得很快也跑了很久，田枳明明就在她的背上她却拼命地追赶，想要抓住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一样。
宋歌将田枳放在一处花园的石凳上。
“你干啥去！”田枳拉住了宋歌，她也好害怕宋歌一走就再也不来找她了，她没了鞋子，天黑了不知道回家的路，只有宋歌了。
“马上就回来。等好了！”宋歌扯开了她死死拽着衣角的手，亲吻了她的脸颊便扬长而去。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她开始急躁，有些压抑不住自己想要放声大哭。
“喵 喵 喵 ”窸窸窣窣的声响吓得田枳大喊。
草丛中窜出一个黑影突然扛起了她，当她挥打着双手，肌肤感受到了这熟悉的体温时才慢慢平静下来。
“闭上眼睛！”夜行侠发话了。
“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你的脸了。”
“你说过海伦凯勒她用触摸记忆人的面庞，你也可以。”
田枳闭上了眼睛，任由她的飞奔。
“睁开吧”
眼睛伴着音乐缓缓睁开，自己已是在遥望积木般渺小的楼房了。
7.
“老婆，我想不起来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了，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宋歌趴在田枳的身上，头枕在她的腿间，田枳温柔地抚摸着她独特精干的短发。
“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做兼职，第一天我跑错地方遇见了还在培训的你，那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你特别帅气，直挺挺地站在队里，腰都像不会打弯一样。
我听见她们有人叫你宋歌，我就四处打听你的消息。那时候没想别的，就是想着做个朋友。可是第二天上班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
打听来打听去我们竟然在一个学校，还同为中国人，你说巧不巧。
她们说你可奇怪了，除了上课上班就是打游戏，也不出来聚会跟人打交道，没办法我就只能在游戏里和你搭话。
自己不会玩游戏，还没上线两三分钟就被杀的血力不足，等啊等，等到满血复活再重新找你。
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总是乱跑，让我一路好追，组团打赛的时候我死乞白咧的非要和你在一组。我也知道你嫌弃我，我不会打游戏，可是没有办法啊，为了可以和你继续搭伴就只能嫁给你了，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那你当时有没有猜到我第二天真的去找你了？”宋歌注视着玻璃外的积木张口说话了，这段回忆不是田枳的独角戏。
“肯定没有啊，我看你说话也不咸不淡的，肯定是没空搭理我，第二天我也没抱啥希望就去上班了，衣服上还有早上吃饭的油渍，也没换。谁知道你来找我了，那个把我丢人的，可是又不能躲，要不然下一次你就不出来了。
“然后就是这样把我一步步骗到手的，你每次说话都比我早一步。我当时可生气，本来想骂你，让你离我远一些，你就已经发来了大神，没办法我就只能保护你了。”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有贼心也没贼胆。那天晚上就壮着胆子想把你骗进摩天轮表白，那个大叔居然在我买票的时候告诉我今天维修。当时你在外面等着，我在里面甭提有多尴尬了，都不知道该咋说。
“所以你就说你恐高，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坐，喜欢就这样远远地看着。”
“那时候也没办法，反正都一样，你到我手里的就好。”
“老婆，那你喜欢今晚的摩天轮么？”宋歌抬起了头，田枳的裙子已经湿了一大片，她们没有人愿意挑开这个事实。
“喜欢啊。有你在身边我再也不恐高了。所以给你说，如果有一天找不到我了，就原路返回，原点有我”后半段田枳几乎是哽咽着说完的。
“我老婆在我心里，不会找不到的。快看，从这个方向看东方明珠就成一个尖了。”
宋歌笑了，笑的很苦，满箱内都渗透着一股凄凉的苦味。
当你数到二十，第二十一你的世界就没有我了。
1.
“老婆，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今年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的。”
“你买的啥啊？”
田枳坠下的双腿在宋歌的腰边一晃一晃的。
“其实我可失败了，去买东西也不知道你的尺码，看什么都感觉没有我们过去一起做的好。”
“你笨么！今天看清楚了吧。”
“嗯”
“会忘么？”
“海伦凯勒啥时候忘了她的老师我才会忘了你。”
“那让我摸摸你，把你存入我的心里。”
田枳的手开始在宋歌的脸上上下乱摸。
“唉。小心，走着路呢！”
俩人在欢笑中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属于她们的家，藏满了田枳的礼物。
2.
“大眼仔，三眼仔，草莓熊。老公，全都是布偶。”
“对啊，我希望我老婆永远都长不大，心里永远怀揣着白雪公主的爱情故事。”
“那你买这么多你以后会不会就不给我买了？”
田枳笑着流泪，眼眶红了一圈，宋歌那双清澈的双眸睁睁看着这双大眼里流出了泪行。
“老婆，今晚我们睡在一起吧。”
2.
俩人面对面，和衣而躺。
“老婆，你不盖被子不冷么？”
“不冷啊，我想仔细地记住你身上的每一处。”
“那你快睡，要不然明天早上有事情起不来咋办。”
“你先睡，我想看着你闭眼睛的样子，每天早上都会比我早起，我还没有看过你沉睡的模样。”
“那我睡着了会不会一睁眼就看不到你了？”
宋歌的手提了起来,抚在了田枳白皙的面庞上，指甲有泪的湿润。
“宋歌，你说为什么白雪公主等的一定是骑马的王子呢？花木兰女扮男装也骑马啊，她要比男子更加帅气！”
“因为...那是人世间的纲常伦理。”
“那你说白雪公主和花木兰在一起了小矮人会祝福她们么？”
“小矮人希望白雪公主幸福，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她。”
“那小矮人爱白雪公主么？”
“爱啊。”
“那白雪公主被王子接走了他们为什么没有人拦呢！而且他们也是男的，为什么他们不亲呢！”
“因为他们知道更好的才能配得上白雪公主。”
“那你是小矮人还是王子？”
“我宁愿我是花木兰，从未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宋歌，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田枳再也压不住了，大声抽泣，她的手在宋歌身上拍打，身体却没有起来的动向。
“二十一年后我就不爱你了。”
这是田枳第一次看到宋歌这么丑的模样，哭得脸都扭曲了。
“不是说要到八十岁么？”
田枳努力咧开嘴，笑了起来，仿佛这一切都是玩笑。
“我们这一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啊。白雪公主也要回到自己的故事里了。”
“那我万一记不清二十一年怎么办，都三十年过去了还是记着你。”
“我买了二十件礼物和一件最特别的东西，你每一年生日拆一件，等你全拆完了也就把我从你的世界里拆掉了。”
“那为啥不是三十件，五十件，八十件！你说，是不是舍不得！”田枳故作打闹揪起了宋歌的耳朵。
“我老婆要我的命我都舍得，还有啥舍不得的。你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我，每拆一件礼物你就从二十岁向后退一年，等二十件礼物全部拆完了你也就退回娘胎里了，那里没有我。”宋歌抓住了她揪自己耳朵的手，将它死死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一齐扣在自己湿润的眼角上。
“那我不舍得拆怎么办，等我死前的一天再全部拆掉。”田枳咧着嘴笑，通红的眼眶间却不停渗出液体。
“不怕，那最后一件特别的礼物就不会出现。等你拆完二十件后我再把最后一个给你。”
“你咋知道我拆完没拆完呢？”田枳嘟起了嘴，再也装不出笑了。
“傻瓜，你住在我的心里！”
俩人注视着对方，两个枕头被枕套上的一条灰黑色的暗痕连在了一起。
“老公，不是一直都是我先说话的么，这次怎么变成你挑明了？”
“我心疼我老婆啊！”
“那你明天早上起来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田枳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俩人的手在床中央握在一起，开合的双眼也微微闭了起来。
3.
第二天的清晨没有人愿意最先睁开眼，她们都选择假睡，就像田枳消失的的第一个早晨一样，好像睡起来一切都会不存在一般。
电话声立刻撕裂了一切。
“妈，我马上回去。”田枳的声音最先响起。
“宋歌，我不是西安的。我是上海人，我害怕去商场，去东方明珠，我害怕被父母撞见，我骗她们我还在国外。”田枳对着背对自己的宋歌道明真相。
“对啊，我才是真正的西安人，真好，你愿意做西安媳妇。”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田枳的脸上没有表情，很机械地说出这一句。
“王子一定是骑着白马的那一个，明天我愿做你一天的小矮人。”
宋歌转身，回眼注视着她，依旧是满眼的宠溺。
“你答应我一定要去取我们的婚纱照，要重回我们走过的那条路 。”
“我答应你。”
“那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给我把戒指戴上。”
“我希望我最爱的女孩怀揣着我的祝福一路幸福下去。”
宋歌将昨日田枳脖间的银链取下，穿上戒指重新带回脖间。
银链是二十岁时她送给田枳的第一件礼物，钻戒是此生为田枳买的最后一件东西。
“宋歌，祝你不幸福。我此生最后的一个愿望。”
“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幸福。”
“我不是说了嘛，愿望说不来就不灵了。你怎么又这样！”
“傻子。赶快走吧。”
“宋歌，他不帅！我们只在两天前见过一面。”田枳起身坐在床边定住了，抬眼看着墙上挂着的奥特曼壁画，那是宋歌为她画的。
“奥特曼都长的不帅，他们有能量保护你就足够了。”
“如果第二十一个礼物是奥特曼，那你千万不要送给我。我心里的奥特曼只有你一个人，我害怕我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田枳走了，这次宋歌再也没有叫住她。
宋歌拔下了手指间的戒指，拿出了衣柜里暗藏的奥特曼，将戒指套在了他的臂弯上。
如果连自己爱的人都不能呵护那就不是奥特曼了，田枳的奥特曼活在了今天之前。
4.
大婚那天田枳在台上哭花了妆，司仪解围说是新娘子舍不得离家。
酒席桌上的双方父母已经早早将包里比礼金还贵重的五百万商业合同签定完毕。
后方的宋歌看着台上的田枳，一点都没有昨天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