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早上不到七点，我就穿戴整齐，喊王先生起床一起出发去看闹闹。昨晚睡前他跟我说好，今天让我啥都别干，就在宠物医院陪狗狗一天，店里的事交给他就好。
他听到我喊他，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好服，然后习惯性得拿手机看。
“狗狗走了”，他用压抑的声音说着。
我正在梳头发的动作像被点穴了一样，顿在了那里。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表情，想分辨出他在说谎逗我玩，说不定闹闹今天好多了呢，昨晚去看它，走的时候明明有好转的迹象。
他看我不可置信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狗狗走了”。
我像被抽掉了一魂一样，走到床边，拿过他的手机，页面正定格在宠物医院4个人的小群里，最新消息：“狗狗走了”。时间：凌晨3.24。它住的笼子已被清空。
我恍恍惚惚地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明明进医院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缴费的时候追着我们到处跑，生怕把它落下了，怎么在医院呆了一天两夜就死了呢？
明明昨晚我走的时候还抬头看着我，我跟它告别，说我明天来看你，你要乖乖的，它目送着我们离开。
我看向王先生，怕他会受不了，因为闹闹平常最粘他，寸步不离，走哪跟哪。他看着很平静，我走过去躺在他旁边，想安慰下他，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反而安慰我：“不要太难过，死了也是解脱，它这几天很痛苦。”
听到他的话，他没哭，反而我泣不成声，眼泪淌到他的手臂上。
“好了，你这样我会更难过”，他说道。“既然不去医院了，那就该干嘛干嘛吧。”
“那你呢？继续躺着？”
“容我悲伤一会儿”，他笑笑说。居然还笑得出来，觉得他有点奇怪。
我来到店里，一个人坐着，满脑子都是闹闹的影子，眼角余光好像总能看到它卧在我旁边。越想越悲伤，不能自已。眼泪哗哗地流，哭到缺氧，只能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一包纸巾马上见底，胸口很疼，原来哭也是会累的。失恋都没能让我哭到这么累。
手机响了，是王先生的来电。他说他在宠物医院，医院愿意提供狗狗无害化处理，问我行不行，我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住自己的哭声：“把尸体带回来自己找地方埋葬不好吗？” 他说：“好吧！”
我知道无害化处理对环境卫生更好一些，但是狗狗没有传染病，我还想再看它一眼，跟它道别，并亲手掩埋它，这样心里才会没那么难受。还有，以后想念它了知道去哪里看它。
埋葬
我在靠近江边的位置，找到一处面积很大的绿化带，植物都长的很高，我钻进去，里面有面积不小的空地，足够作为狗狗的墓地。
印象中的狗狗是小小的一只，想着不用挖太大的坑，就带了种花用的巴掌长的小铁锹。
吭哧吭哧挖了好久，才一点点大的坑，王先生说这不行，还差的远，他找地方从别处钻进来。两个人一起默默地挖，三个小铁锹，挖坏了两个。最后只能一人个挖，一个人运土出来。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地响着，低沉沙哑，仿佛树叶也悲悯狗狗生命的消逝。路边不时有行人匆匆经过，狗狗就躺在身旁的纸箱里，我特别想看一眼，但又说服自己再等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
王先生挖着挖着有点不耐烦了，欲言又止，每每话到嘴边，又逼回去。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大老远去把狗狗尸体带回来，一上午什么都没干，还要在这耗费这么多时间挖坑。按照他的处理方式，直接拿去无害化处理，既简单又省事。
他知道我心里悲伤，所以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吗？我愿意花时间，即使麻烦也心甘。因为闹闹不仅仅是一只狗，它是陪了我们四年的朋友，是我们的家庭成员。它的离开意味着，原本它的位置，空了出来，意味着我们的生活缺了一块。我不明白，他平常比谁都护着狗狗，比谁都纵着它，走哪都带着它，我不小心弄疼它，欺负它的时候，让它做它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会跟我急。为什么狗狗不在了，他反而并不怎么悲伤？
追忆
2017年7月，我们还是刚刚交往的情侣，有一次我不高兴了，两天没理他，为了逗我开心，他不知道在哪弄了一只小猫咪给我，我喜欢得不得了，因而很快冰释前嫌。
小猫咪很调皮，天天上窜下跳不说，还一不留神跑到邻居家床上拉屎拉尿。邻居人很好，也没有大吵大闹，就跟我谈，如果送一只泰迪狗狗给我，能不能把猫送走，我想着猫也没有养很久，跑到别人家床上拉屎拉尿，本来我也理亏，就答应了。
从此以后，我的身边多了一只香槟色的狗狗。
刚到我身边据说才半岁，小小的一只，还在长个儿。来的第一天，在大大的蓝色的笼子里，小小的它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猫咪在笼子外面龇牙咧嘴，尖锐地咆哮着，它吭都不敢吭一声。我想这狗狗肯定胆小温顺。
谁知它俩一天就混熟了，后面每天只要2个小家伙碰一起，一定大战300回合，狗狗追着猫咪跑，论跑，它从来没输过。猫咪跑不过，两个家伙就抱着打一架，有时候猫咪往高处攀爬，狗狗上不去，就在下面守株待兔一守几个小时。
后来找到新的主人，猫咪被送走，狗狗焉儿了好几天。之后我经常学猫咪叫捉弄它，它次次中招，每次都是床底、柜子各个角落找一遍，那样子憨憨的，可爱极了。
接下来开始刷新我对它的想象，淘气到无法无天，每次回家都能看到房间一片狼藉，满地屎尿。衣服鞋子被它咬坏了很多，常常起床找不到鞋子，养的花花草草被它咬的只剩杆。沙发凳子桌子床，只要上得去，都是它的领地。我坐沙发，它还嫌我占了它的位置，对我汪汪叫。
更可恨的是，有一次我打开门就迎来这样一幅画面，它卧在我的床上，头枕着我的枕头，看到我回来，摇着尾巴咧着嘴对我笑。床单皱巴巴的，床角有一块湿的，还有它的粪便。我顿时怒了，“给我滚下来！”见我发怒它居然也在床上对我凶，前身伏低，屁股撅起，每叫一声，前爪就在床上扒拉一下。那天我把它揍了一顿，从此之后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它关笼子里。
它的名字也就这么诞生了——“闹闹”，因为它实在太闹腾了。
有天下班回来，邻居问我家里怎么总有个小孩在哭，哭一天了，我一脸懵逼。后来才发现是狗子在哭，它居然有这功能…
王先生经常来看我，偶尔来会给闹闹买很多零食，像磨牙棒之类的。他脾气好，也因为不用给它铲屎铲尿照顾它，所以对闹闹表现了十足的耐心。很快闹闹就喜欢上王先生，每次人还在楼下，它就激动得趴在窗户摇尾巴。
我们两人约会的时候，顺便带着狗遛弯，一出门闹闹就欢腾得在我们俩之间来回蹦哒。有时王先生跑得快，闹闹就上去追他，追上他又回来迎我，跑到我面前咬咬我的鞋子，又跑到他那边咬他裤子，这样来来回回，在我们俩人之间奔跑。我们俩的很多愉快时光，都有狗狗的参与。
有时候两人外出散步，正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时候，闹闹撩得满大街的狗子们追着它跑，霎时间鸡飞狗跳，一片壮观。我们在旁边看着乐得合不拢嘴。
后来，因为下班晚，狗子总哭，左邻右舍不胜其烦（老太太们怕死，觉得狗子哭有不好的征兆），就把狗放在王先生那里养。
王先生对闹闹总是无限包容，从不打它，也很少凶它，拉屎拉在房间里，就默默得给它清理，几次之后闹闹就不拉房间了。半夜要拉尿，还会焦急得用“呜呜”的叫声提醒。
从此以后，王先生就成了闹闹独一无二的无可撼动的主人。即使后来我们婚后住在一起，我天天照顾它，它的满心满眼也都是王先生。
他说动物跟人一样喜欢自由，所以基本不给它牵狗绳，也不把它关笼子里。闹闹喜欢在家就在家，喜欢找小伙伴们玩就让它去。反正任何时候只要他出门，它一定会跟着。哪怕它不在家，只要喇叭一响，它听到了就会从外面跑回来。
关于闹闹能分辨王先生的电动车喇叭声，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玄的事情，所有的喇叭声听着不都差不多？但是它总能知道哪个是王先生按的。有一回晚上11点多，闹闹在我房间待着，我息了灯正待入睡，一阵刺耳的电动车喇叭声响起，闹闹一激灵从地上爬起，门关着它出不去，急地团团转。突然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去，迅速下楼去迎接它的主人。
认识王先生的人都知道，他在的地方必有一条泰迪狗。去公园散步，狗不能进去，闹闹就在门口等着；去逛商场，狗狗也时常被撵出来，等我们逛完后发现，它总在车子旁边待着。路人都说：“你们家狗子真是聪明，一直在车子这里卧着，知道你们会回来，我走近一点，它就凶我，这狗子别人想拐都拐不走，给它买火腿肠它都不吃，怕我害它。”
停车场比较远，每次开车都要骑电动车去到停车场开车。电动车一亮，它就知道要出门，灵敏地跳上去坐着，有时候电动车载了很多东西，它就直接跳到高高的货物上趴着。如果不让它上车，它就在停车场等着。停车场看门的大爷，总说我们狗狗聪明，电动车在，它就我在电动车上等，电动车不在，它就回家附近的路口等，冬天天冷，狗狗在那一等就等大半天，他心疼，就把他不穿的衣服铺在地上给它卧。
有一次我们去厦门旅游，坐飞机，不方便带它，我妈说它每天都卧在路口等我们，一卧一整天。平常见个人路过它就追着别人叫半天，那几天像转性了似的。狗粮也一口不碰。我们回去那天它大老远从马路边飞奔而来，激动到呼吸困难，到家就开始大口大口吃狗粮。
出远门不带它，它就担心被抛弃了，我们几天不在它就几天不吃东西。于是我们旅游也好，谈业务也好，尽量把它带在身边，这些年，它跟着我们征战南北，国内一半的地方，都有它的足迹。我们常打趣说，咱家闹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狗子。
我们爬山的时候，又陡又密的台阶，它轻轻松松的跑到高处，趴在地上，伸着舌头看着我们一步一步往上走。斜上云霄的山路，它遥遥领先，无聊的时候回来迎我们一下，又撒丫子跑开了。只要出门，它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遇到小河小溪，就给它丢水里洗个澡，扑腾起来的水花，溅得我们满身都是。它倒好，抖抖毛一会就干了。
2019年过年，我第一次带闹闹回我老家，王先生开着一辆白色的车送我们回去，我们在路边下车，闹闹看着白色的车远去，拼命挣扎，我拉着绳子不松手，它呜呜地叫起来。
那些天只要一带它出门，看到白色的车就上去拦，欢快地摇着尾巴，巴巴的望着车里的人，拉都拉不走。无论周围的车辆怎样急迫地按喇叭，它都充耳不闻，没办法只能给它抱走。有时当车里人骂骂咧咧地伸出头的时候，它就顺从地跟我走了。
晚上睡觉它睡我床边柜子上，我睡它睡，我醒它醒，我上个洗手间，它紧跟其后在门口守着。白天我去哪它去哪，我洗个头发的时间，它在洗手台下面睡着了。喊一声“闹闹，走了”，它伸个懒腰，哒哒哒就跟着出来了。别人开玩笑说我是不是给狗施了什么法术，必须寸步不离。其实它是怕我把它丢在这里，自己回去了。
大年三十团年饭，家家户户放鞭炮，闹闹躲在床底瑟瑟发抖，我喊它出来，它钻进我怀里，我帮它捂着耳朵。说也奇怪，到晚上它就不怕鞭炮声了。小孩子们玩鞭炮，它还追着鞭炮跑，用爪子扒拉正在冒烟还没爆炸的鞭炮，炸开的时候，它总能灵敏地避开。所以我家总有一大群小孩子，他们说玩鞭炮要有闹闹在才有意思。
闹闹是个十足的爱凑热闹的狗子，夜里烟花阵阵，没放烟花的时候，它就在我旁边睡着，烟花一盛开，它就自己跑到外面，仰着头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烟花。
我有时候怀疑它是狗子的外形，人的灵魂。
连势利眼都跟人一模一样，看到穿着体面的人，又是摇尾巴，又是咬别人鞋子；看到衣衫褴褛的人，它就汪汪汪叫个不停。一般人它不让人碰它，遇到漂亮的小姐姐恨不得粘到别人身上。我表妹19岁，生的如花似玉，大年初一去她家拜年，别人谁都没办法摸一下闹闹，偏偏我表妹抱着它的时候，乖得不不像话，我都看得傻眼了。这这这…真是又势力，又色的狗子。
在我家过个年的时间，还勾搭了旁边一只小母狗，让别人怀了孕。自从有了女朋友，就把我这个主人抛在脑后了。每天一大早门一开，就去人家门口守着，有时一整天都不见狗影。后来人家主人把狗关了起来，它才焉啦吧唧地回到我身边，但是偶尔还去别人门口转转。它虽然到处留情，但每次跟我回老家，都会去看看它的“小情人”。
天冷的时候，它总喜欢往我身上蹭，稍不注意两个爪子就放我腿上了，不管它的话，半个身子都上来了，再不理它，整个就躺我怀里了。贼精贼精的狗，超会试探看人脸色。
平常它除了对王先生言听计从外，它觉得它跟我的地位是一样的。我喊它过来，它高傲地瞅瞅我，转头就走。新买的地毯，我说闹闹你别上来，它理都不理直接躺下了。王先生喊一句，谁让你上来的！它赶紧跑下去，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如果问它最怕什么，一定是洗澡，不管任何季节，一说“闹闹，走，洗澡去”，它一溜烟就不见了。如果抓住了跑不了，就坐在地上抖个没完没了，所以我很喜欢捉弄它，看它发抖害怕的样子，就乐得不行。但也有骗不住它的时候，比如，才洗完澡没多久，它知道不会这么快又洗澡的。
去年婚后第一个新年，在王先生家过。他们那里是平原，养牛不稀奇。我们去田野里散步，闹闹第一次看到牛这种庞然大物，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狂吠不止，怎么唤都不走，连续叫了两个小时，我们走了好久了，它才转头狂奔而来。第二次见到牛，又叫了好久，被一个白色的牛，一后蹄子弹到肚子上，疼得叽哇叫了半天。
也就是那两天它和周围几条边牧一起玩，全部得了细小，三条没成年的边牧相继不治而亡，大边牧住院一个多星期救了回来，一条小边牧辗转两个医院，悉心照料后也捡回一条命。只有我家闹闹，没打针没住院，就吃了点益生菌，就生龙活虎了。
闹闹这几年从没生过什么病，偶尔不舒服怏两天自己就好了，所以我们一直以为闹闹免疫力特别好，一般就算生病也能自愈。就因为这样的认知，害它丢了性命。
病危
7月二十几号就感觉它没之前活跃，喊它过来它有点慢吞吞的。跟它做我和它的专属动作（我伸出手，手掌朝下，它跳起来用头顶我的手），它只是走到我面前坐下。以前只要一伸出手，它就跳起来了，高度可以加到我胸部，一次连续可以做好几个。
对于它的异常，我没有想太多。还嘀咕道：“哎，你这狗子怎么越来越懒了。”
但是它一如既往对王先生寸步不离，电动车一动，它就立马上去卧好，只是好像没有之前灵敏。王先生也没多想。
那两天给它剃个毛它就瑟瑟发抖，我以为是它害怕，却不知道它是冷的发抖。
接下来它开始疯狂打喷嚏，一打就连续打十几个，我摸着它的头说：“闹闹你怎么了，鼻子不舒服吗？”闹闹亲亲我的手，王先生要去仓库拖货，它又屁颠屁颠跟着去了。我想大概是昨天炒菜被呛着了吧，它第一次开始打喷嚏的时候，我在炒菜。
王先生看到狗子打喷嚏，说它是不是鼻子有异物、痒所以一直打喷嚏，要我给它洗洗。我给它洗了脸，清理了鼻子。当时闻到它嘴边一阵鸡蛋坏了的恶臭，心想着这狗子肯定去翻别人垃圾桶了，难怪鼻子痒。
如果当时能够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它是感冒了，说不定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好吧，就算发现了，也会觉得小感冒而已，细小都奈何不了它，感冒而已自己能好的，呵呵。
第二天，闹闹身上摸起来有点烫，但又不确定，毕竟天气那么热，人都受不了，狗狗可能也很热。于是也没引起重视。然而，这个时候它已经发烧了。几天都没吃狗粮了，偶尔吃点肉。
第三天早上，闹闹用爪子揉眼睛，我扒开它的眼睛发现眼睛发红了，右边眼睛总眯着，时不时用右边爪子摩擦右脸。我以为它痒，还帮它抓，抓完它自己还是抓。
这时候我感觉狗子有点不对劲，我跟王先生说让他带闹闹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说他下午忙完再带它去。闹闹一如既往跟着王先生东奔西跑，眼见着已经行动迟缓了，电动车都上不去，王先生给他抱上去。
下午五点，带到附近宠物医院，跟医生说了症状，查了个血，医生看着那些数据指标都很正常，没发炎也没感染，也没中毒，他说狗子没事，大概是天气热的，于是就带闹闹回去了。
时间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耽误的，机会就是一点点错过的。这个时候它已经从感冒引发上呼吸道感染，又从上呼吸道感染，引发脑炎了。
晚上8点多，我在楼上，我妈喊我说狗子不行了，我慌忙下来。王先生在给她按摩腿跟颈椎，看起来已恢复正常。他给我描述刚才那一幕：“我喊它走，它走了两步，突然倒下去了，后腿跟抽筋了一样一直弹，我手摸着它，感觉它身体很快就变凉了。吓死我了，赶紧给我按摩腿跟颈椎，然后体温才慢慢上来。那一会儿时间差点就不行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说:“赶紧带它去医院，不能拖了！”
“我也这么想的”王先生说。
我们很快又去了硚口崇仁路那家宠物医院，医生说数据正常检查不出来。让我们转到另一家医院。
王先生回去拿车钥匙，我抱着狗在路边等，它看着王先生走远，急地要跟上去，被我按住了。等待的过程中，一直四处张望，寻找他的主人。这时我注意到它右边眼睛不太一样，头总往右边偏着，一靠近就反应很大，很疼的样子。
去到所说的那家“希望动物医院”，医生量了体温，问了我们一些它的症状，我事无巨细全说了，医生诊断说是中暑了。
我们松一口气，想着中暑应该不是大问题。
现在想想，真想骂那个操蛋的医生，症状摆在那里，他说是中暑。明明脑炎（也不确定是不是脑炎，现在查了很多资料怀疑是神经炎）已经很严重了。用手电筒照了右边眼球不收缩，右边脸肌肉麻痹，咽肌也麻痹，脖子侧反弓，还没碰到，靠近就惨叫。
因为不能让碰，碰叫惨叫，担心咬人，就给它做了全身麻醉，戴了伊丽莎白圈，过程那叫一个惨烈，早知救不活，就不让它遭这个罪。戴了伊丽莎白圈麻醉药性过后，它就像落到岸上没有水的鱼，拼命挣扎翻滚摆动身体……那一刻我都想到了安乐死。
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医生说体温降下来了，但是症状没缓解，看了一下更严重了，口吐白沫，全身瘫痪，不停抽搐，舌头耷拉了出来，医生说不是中暑可能是脑炎。打了一天各种消炎针。
晚上我和王先生去看它，一直守在笼子外面，任凭怎么喊它摸它，对外界整个好像失去了反应。浑身抽搐，头不停颤动，这是有多疼啊，我心里一片冰凉知道它不行了。
医生此刻还在一口咬定它有好转，说它不抽搐了，能走路了，那会还走了的，我说那你放出来我看看，他不说话了。当我瞎吗？
晚上九点又打了一针，他怕我们把狗带回去，毕竟一天住院150。于是一直渲染说狗现在神志不清，可能会咬人，让我们不要碰它。又说它可能是狂犬病啥的。（后来问了兽医朋友，说不可能是狂犬病。）
我们好想摸摸它，好想跟它有互动。我们在笼子外面蹲在，一直叫它的名字，王先生想触碰它，又有所顾忌，不敢把手伸进去。它本来躺在笼子里面的垫子上，听到我们的呼唤，一点点，一点点挪到笼子边上。这个动作花了好长时间，仿佛耗尽了它的全部力气。
它的嘴部本来在①的位置，王先生害怕被咬到，所以把手放在②的位置，结果它把自己也挪到了②的位置。我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它那么疼，那么虚弱，还拼命想要去靠近。
王先生红着眼睛说，他去外面待一会儿。我继续蹲在那跟它说话。
平常学了点气功，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给自己做安抚，百试百灵，病急乱投医，也不想太多，就想着给它试试，万一有用呢。
那会已经10点多了，我把手放在它头上，意念集中在手上，想象有能量注入它头部。过了一会，它抬起来看了我一眼，只坚持了大概两秒钟，头又垂下去了。
我特别高兴，能抬头了，但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我这个起作用了。我持续同一动作，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它又抬起了头，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赶紧给王先生发消息，说闹闹能抬起头了，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拍照的时候，闹闹又低下了头。但不像之前那样，垂母歪头，毫无生机的样子。
王先生激动地赶紧进来，闹闹就一直抬着头看我们，它早已不能叫了。这时管理员说要锁门了，催我们走，我们一遍遍跟闹闹说：“闹闹乖，明天早上来看你，明天来看你呃…”
我们走的时候，它一直抬头目送我们，也许它知道自己要走了，而我们还沉浸在喜悦中，以为它已经好转……
回去的路上我跟王先生说了我的尝试，他特别高兴，“既然有用，那你明天早上再去”说完过了一会又说，“要不明天你什么都别干，我替你看店，早上早点送你过去，你就在那陪它一天好吧”，我说好。他太想治好它了。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就起床，兴致勃勃地叫醒他，准备出门，谁知就得知闹闹已经在半夜死在医院了……
我曾自问自答，如果那天在我提醒之后，王先生没有耽误，直接带它去医院会怎样？答：附近的那个庸医，就算早点去，它也看不出，他只会看数据说话，那天下午去他不也是说没事吗？
我又问自己，如果那天去的不是那家医院，去的是第二家医院呢？答：就算早点去，也依然会被诊断成中暑。同样是庸医，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去的不是那两家医院，如果知道它已不行了，去别的医院试试呢，兴许碰上经验丰富的医生呢？答：是的，我们没有尽最大努力挽救它的生命，如果在一开始症状就很轻的时候，带它看医生，说不定它现在还活蹦乱跳得陪在我们身边。
四年了，它就像影子一样，我们去过的地方都有它的足迹，它见证了我们的爱情和婚姻，见证了我们买房买车，成立一个小小的家庭。也见证了我和王先生的喜怒哀乐。
新房子已经装好了，准备8月份就搬进去，每次带它去小区，它都开心得疯狂奔跑，仿佛它也懂得要住进新家的喜悦。可是，它再也没有机会进去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