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话近年来越发多了。
有时我们共处一室大半天，她的话似乎没停过，像流淌的喷泉席卷整个房间，一不留神，我便卷入旋涡中，久久不能脱身。一旦说起来，纤弱的老妈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有着好气力的人。
这样的时光对她是快乐的，愉悦的。如果手边再有个水果或者做着活儿，那画面真近乎完美了。聊天对于她来说，像是种比保健品更有效的滋养，在循环往复的絮叨中，她的整个人生得到梳理，交流和认同。
这让我想起出门逛街时，那些围坐在公园、草坪、树下的爷爷奶奶婆婆大娘。即便年纪大了，他们凑在一起交谈的样子依然让人想到闺中哥儿姐妹，因为，总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再糟糕的人生，在这些体己话中也可以找到一些共鸣和安慰。而那些不爱说话的人，当他们老了，又该从哪里得到慰藉呢？他们的唠叨又要落到语言之外的什么地方？影视、书籍、植物？或者养一只通人性的猫狗？不管什么，但有一种超越类属的彼此关照和相知，有时候，竟也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有一次，我特别想和一个女友说说心里暗藏的一段感情。但若干次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话已滚到嘴边，但又咽下。一次，她和我闲话了几句，突然插一句：“其实......”她看似什么也没说，其实一切早已明白，只是在斟酌如何跟我说。她以一个旁观者的清醒，明了我跟他不会有可能，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庆幸自己没说出那些涌到舌尖的话，它保全了许多
你看啊，有些寡语者并非真的寡语。如一些职业设计师，外人看来，看起来再典型不过的寡言少语，除了工作伙伴，和许多人都无话可说。然而和亲近的人在一起，不仅诙谐幽默，还大有段子，甚至成为一个逗比的人。你看，这世上也许没有不爱说话的人，只是和谁说。
记得有一次和一个少言寡语的朋友在车上，车程三个多小时，我们几乎一声不吭，排除晕车的可能——我原本怕冷场，想找些话题，后来发现这寻找是不必要的。对于一个少言的人，在他不想说时，保护这种沉默是种善举。碰到少言的人，也别轻易下定论，别轻易惊醒他的沉默。在另一个空间，他或许是个极爱述说的人，此刻的沉默，只为了把话都留给某些人，或者，某一个人。
众人喧哗中，也一定有只充当听众的，或者他根本没在听，他只是坐在人群中，作行走的木偶，想他的心思，永远，不为外人所道的心思。也许，并不呆板，他们有自己的精彩王国，想说的话只与适合的人说，不想说话时就保持沉默着，但沉默时依然在看、在听、在思考，内心的小宇宙并未停止运转。这样的人就像语言的环保者，在大家热情聊天时认真聆听，只说对自己于别人有用的话。
而在公众场合，在各种社交媒体聚光灯下，说的太多的人常是这样，他们用喋喋不休的话语架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捆绑自己凌驾别人。而那些不善言辞，不辞酒令的人甚至被消音......
也许，
在这个多维度的平衡世界里，学会过滤信息，才是现在和世界相处的方式。
那善不善言辞，又有什么区别呢？
愿你安好，
君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