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靠在沙发上的范茉莉眉头深锁,双目紧闭,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她睁开眼,扭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时已经9点45,距离送儿子上幼儿园回来已经1个小时了。可就在刚才,她与老公杨磊奇效无比的完成了离婚协议的共识签字,算是精神上了结了维持7年的婚姻。签完字杨磊一如往常出门上班,他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烦心,任何人和事也不要影响挣钱和睡觉,这大致就是他这辈子的价值观,也是最让茉莉由衷佩服和由衷不齿的两点,反正一个月后他调任杭州,离婚的事俩人也暂时没打算让其他人尤其儿子知道,所以走之前还住家里。即便离婚,俩人商量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今后每逢节假日周末,一定时期内有必要同一屋檐生活过渡一下,至于这个时间是多久,茉莉也不确定,以她自己的打算三五年都有可能,但也许对方半年内就找了新的对象就要单住也说不定,顺其自然吧,这已经是她能为孩子做的最好的安排。
离婚协议中约定孩子归茉莉,茉莉以后将独自抚养儿子,要还清经自己手借的20万房款,可目前家庭主妇的境况,哪有丁点能力支撑她还款,连独立生活都成问题。回想一年前怎么也还是知名企业的标杆员工,标杆团队的负责人,不过一年光景她已经不名一文,不过职场的那些人情冷暖茉莉也是早已厌倦不在乎了,可谁曾想马上又成了单亲妈妈,茉莉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既讽刺又荒谬,毫无人情道理可讲。离婚以后怎么一边挣钱,一边又不影响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和辅导接送,她根本还千头万绪来不及理,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犹如云遮雾绕。在这个城市努力打拼了10年,却又仿似回到刚出校园时孑然一身的样子,仿徨无助惴惴不安。茉莉清楚记得刚到上海,双脚踏入第一个租房的电梯间,按下楼层号的那一瞬间,她手抖耳鸣紧张到哆嗦的地步。10年后她依然一无所有负债累累,又多了个孩子,她越发迷茫,只是当初的迷茫是青涩紧张而兴奋的,如今却只带着酸楚疏冷疲惫。
胡思乱想了一会,茉莉觉得不能再继续瘫坐着,想了两秒,她准备洗个澡,换身好看衣服,再吃个早午饭,稍微整理家务保洁一下,然后出门溜达买点菜,调理一下心情,差不多就到接放学的时间了,总之不能让儿子回家看到家里乱七八糟没有收拾,再发现什么异样,任何事情也不能扰了她跟儿子的清净,这也是茉莉坚守的底线。于是迅速找好换洗衣服浴巾,拧开淋浴龙头,水哗哗流动一条条砸向地板,很快模糊了淋浴房玻璃,看不清人的面貌轮廓。茉莉想,要是什么都能洗掉,过去至少10年的记忆,全部清零吧!
时间倒回到2010年国庆放假前夕,范茉莉跟杨磊商量好十一双方家长见面商量结婚的事。他俩是大学同学,茉莉山东人,男朋友河南人,一起在河南省城读大学,一所二流本科,大三开始谈了恋爱,然后毕业就一起来到上海,现在已经工作两年了,杨磊父母开始密切关注他俩结婚打算,明里暗里时不时催促。关于订婚,范茉莉内心是十分犹豫和拒绝的,按照农村规矩,订了婚紧接着就要结婚,结了婚就要生孩子,范茉莉想想就压力山大,她觉得现在结婚完全不是时候,工作刚刚稳定,事业还完全谈不上,工资只够养活自己,拿什么养孩子?
范茉莉是农村出生土堆里长大的标准农村娃,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种地农民,能供她读完大学已经是殚精竭虑,实在没有任何其他谋划或是点亮前途的计划给她,想着盼着她大学毕业,他们可以喘口气休息休息多年操劳的身心,茉莉似乎也不再花家里的钱而估摸着可能会往家里寄钱了,这已经成为茉莉跟父母间无形的精神契约,尽管谁都没有挑明内容。茉莉在进入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前的寒假,在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要被推向社会锻造的一刻,她是恐慌的,她并没有接触外面世界的经验,大学里偶尔打个零工,也是跟同学一起,几乎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同学们大都选择留在本市发展,然而她想去大城市闯荡,想去南方,她不喜欢这个城市灰头土脸风沙遮面的气息,还有这里的超重口音,让她觉得粗俗难耐,北方生长的她也早已厌倦了北方的春夏秋冬,春天柳絮纷飞,骑自行车一不小心能吸到嘴巴吐也吐不出,夏天酷热难耐的夜晚吹个风扇都要警醒着记得睡前关开关,秋冬更不用说了,风一刮又干又冷,尘土飞扬一片萧条,没出过远门的她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尤其江南水乡,她能想象的画面就是一年四季小桥流水绿意盎然,充满着生机和活力,那里的人自然也比北方人细腻精致,有情趣会生活,后来她知道南方人形容那种生活叫腔调。一想到南方,她就又兴奋又紧张,仿佛那里就是未来,就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就这样她义无反顾踏上了去上海的旅程,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人生旅程中的最后一站,去之前她倒是想好了要在大城市生根发芽,安家落户,以后就是城里人,而且是大城市里的人。
茉莉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5个孩子中爸爸排行老二也是长子,她也是家里的第一个孙辈长女,生的白净圆润,爷爷奶奶十分疼爱,两个叔叔尚未成家,一个姑姑也待嫁闺中,全都对她宠爱有加,在爷爷的带领下,这是一个团结和睦的幸福家庭,她自有意识起到出门求学的这段记忆里,不是跟着爷爷奶奶,就是跟着叔叔姑姑,爷爷奶奶搂她睡觉给她穿衣,叔叔带她去河里洗澡,姑姑带她去看病打针喂她吃药,可几乎就是没有关于爸妈的任何记忆。自他有记忆起,家里就是做花生米生意的,家里炒好封好的花生米叔叔们带着去县里找个摊位卖,空了还会磨豆腐,豆腐则是骑车走街串巷吆喝着卖,据说爷爷年轻时是跑大马车的,从临省市拉别人批发好的货到自己市里的指定商铺卸,负责来回的装卸押运赚取人工费和运费,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改革开放后最早期最原始的物流活动了,二三百公里的里程遇上天气不好通常一趟要走几天,姑姑爸爸都跟着跑过,据说真的十分辛苦,就这样攒下不少家底。她记忆中家里应该是村里第一第二家买电视机的,17寸的黑白电视机,夏天的时候摆在院子里大方桌上,挤满了一院子的人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有雪花,人们依然耐心等待,半夜才散场。记忆中家里还有两个大的收音录音机,好像是叔叔买的,放上磁带按下开关,放的是费玉清的一剪梅,那个霓虹的灯光来回闪烁煞是好看,叔叔还经常跟朋友一起玩时带上她用那个机器唱歌录音,虽然也都是瞎玩,但她就是个人来疯从不怯场,印象中她还偷过爷爷10块钱,只是去商店买了一个带糖的塑料戒指,商店老板问她是谁家孩子,并找到爷爷说了这事,爷爷也并没责怪她什么,依然爱她不减,所以整个童年都是被溺爱娇惯过来的,但他长大后才从妈妈嘴里知道,爷爷其实是个有点重男轻女的封建老人,但是却真的在她一代五个孙子孙女中,给她的照顾疼爱最多。
6岁开始茉莉就离家求学住姥姥家,也算是被姥姥姥爷照顾有加,随心所欲的度过了5年快乐的小学时光。但自上学起,家里经济便不如以前好了,经常交学费时,姥姥都是最后一个去交,有时候是卖了鸡蛋,有时是卖了自制的扫帚,有时她催的急了,姥姥会跑到学校去找老师求情,顺便推销一波自家的扫帚,姥姥是要强的能干的主动的女人,而那时她并不懂的,为什么是姥姥筹钱而不是妈妈送钱来交学费,她只有一个意识,只要她要,什么都会有,是个完全不谙世事不懂人情冷暖的傻丫头。其实她离家上学的前2年,也就是4岁的时候,父母已经离开老院独立辟院生活了,只有她还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家里也已经依次添了妹妹弟弟两个孩子。可能父母忙着生计和照顾弟妹,而她有爷奶叔姑的照顾,精力自然无瑕在她身上。而她在姥姥家生活学习的几年时间,几个月半年也才得父母接送回家一次。
中学3年又借住大姑家,大姑出嫁早,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最小的跟茉莉差不多大小。一家人一开始对她倒真是有些疼爱的,只是很快的就变了,一方面久住招人嫌,茉莉不懂的寄人篱下的七七八八,不会察言观色看人脸色吃饭,她依然生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以为她的任务就是学习,她只是借助这里,其他的事情跟她无关,
加上早已生疏了跟家庭成员相处的能力,家里让她觉得冷清凄凉,她越大回家越不知是主是客,还总觉得她要走,没有谁逼她,但家似乎就不属于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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