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最适合死亡的季节

天空装满了布谷鸟的啼叫

有孱弱的雏菊在风里招摇

没有人询问风的方向

他们在风里舞蹈

风里带着天堂的福音书

带着圣洁的祈祷

一寸一寸的土地萌生绿 萌生希望

羊群踏过的沙漠都变成草原

游牧人的帐篷

住满鸟儿和枫叶

渔人的网

王储苦难的残骸

晒在阳光下

被风化成一杆旗帜

用手触摸 心会疼痛

因为每段旅途的终点都是死亡,所以每次离开都想更接近天空。一路上,我们被某个人,某个地方牵绊,其实思念的根源都是土地,我们最终要抵达的地方。每次菊花开的时候,都觉得那是土地明朗而朴素的笑容,是他苦涩却透着清香的信仰,所以秋天是最接近土地也最接近死亡的季节。冬天太冷,灵魂会找不到归宿,而春夏太盛,诱惑太多,不适合被用来死亡。

当一条路终于没有崎岖,开阔平坦的时候,是秋天。当庄稼都被收割,没人再向他索取,空旷的田野如一片死亡的幕布,隔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没有任何飞鸟的连接,云气也在夏天散去,天空此时蓝的没有瑕疵,像个孩子没有防备的笑脸。生命在枯萎之前,都有两个选择,隐没或重生,无论如何选择,过程都是漫长而繁琐的。

人都是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是要凛凛然行走于天地之间,何故拘泥于不可恋的风景,不能忘的往事,不能留的身边人。

“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中华民谣

记忆中站在风里凛冽的童年,一条曲折蜿蜒的河就那样盘绕在家到学校的空间里。总是下雨,总是涨水,总是跳跃着追赶即将落山的太阳,总是犹疑踌躇着就蹉跎了许多时光。冬天河里结很厚的冰,整个人站上去都很安全,阳光粼粼地照在冰面上,映着孩子们通红而黝黑的脸庞,一转眼就长大变成另一个样子。秋天有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清火明目,可以入药,有人摘了卖钱,或晒干了泡茶,做枕芯也好。秋天的天空总是蓝的发嗲,实现撞上了就不想移开。刚被收割过的土地裸露着赭黄色的皮肤,有些零落的杂草横七竖八的躺着,远远看去,想刚经过厮杀的战场。就这样搁置数天,是土地唯一可以安歇的日子,然后又要种上小麦,忍过寒冬,等到盛夏。可就是这几天,土地召唤来了最蓝的天空,有几只麻雀或是飞鼠到田里觅食,有孩子在田间的小道上奔跑。山坡上微黄褐红,夹杂了各种颜色在阳光下发烫的亮着,变黄的狗尾草在风里轻轻摇晃,偶尔会有几只白蝶飞舞在河边的杂草中。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搭一个玉米棚,刚掰下的玉米被晒在上面,金黄的色泽让人感到充溢的幸福。人们在这个季节忙碌而又欢喜,汗水滑过眼角的时候会抬头看看天空,那是最单纯朴素的抚慰。真正苦涩的,是这个时节的雨。秋雨冷冷的落下,打湿了农人单薄的素衣,催促他们秋收的步伐。可若雨一连几日不停,堆在碰上的新玉米可就遭殃了。水汽不散,玉米会发霉长毛,这预示着今年的玉米卖不上好价钱,辛苦了一季或许会空手而归。农人们就反复挪动一个个玉米棒,带着轻不可闻的叹息。他们习惯如土地一般沉默坚忍,轻易不表现出沮丧。而这时,屋顶的瓦松似乎特别得意,茂盛的生长着,滚落的雨珠砸的他们饱满剔透,像随时可以参天的大树一样昂扬。真正的大树却在疯狂的零落,常常是一阵大风吹过来,就落了满院。父亲都会在清晨扫起那些叶子,刷刷的像是在驱赶破败的生活。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常常就会有枯叶落在头顶,有时还是泛着青的叶子,上面有被虫蛀过的痕迹,却又明明是曾繁盛过的印记。

原本嬉戏玩耍过的小河现在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河水也不知何时已然改了道,或许是某次大水后,或许是某次干涸后。隔着这些杂草,我仿佛看到岁月在葱茏的生长,沧海桑田也许就是如此变换来的。

小时候,每到夏天,会下很大的暴雨。记得有一次,是雷电交加的夜晚,天空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哭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河水已经从原来的一手浅涨到了门前的石板,河边的树已被淹了大半,有些被连根拔起。像个狼狈逃窜的落汤鸡,随水走了。大家一夜没睡,不断观察着水的涨势,如果天亮之前雨还是不停,就会淹没我们的房屋。那时我就在想,如果真的被淹没了,我们就带着彼此最宝贵的东西逃到后山山顶的山洞里。我们住在一起,生起火堆,依偎着相互取暖。那我会带些什么呢,爸爸给我买的淡绿色硬皮笔记本,过年时买的棕色棉袄,还有夜光手链上掉下来的珠子。然后我没让你在山顶开始新的生活,盖起木制的房子,种上红色的番茄和绿色的西瓜,也许会有人开着飞机把我们救走,带我们到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明亮,在走之前,我要拥抱每一个人和每一棵树。

可雨还是停了,在夜色未尽的时候。

冬天静悄悄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流淌得缓慢,那声音是一年四季都深谙的乡音。

泥土总是很厚重,浅浅的黯淡的黄色,比人的脸色再苍白些,反射不出光。上面有很多人很多次的走过,路已经跟他们很熟了,还有他们的先人,有一天却会包括他们的后代。有孩子在路上跌倒,路边有他们的泪,也有一群孩子飞奔过时留下的笑声;等这些孩子长大了,路上留着他们的沉默,留着他们被生活压弯的脊背,也许还会留着他们的骨灰。

路上并不长久地留下他们的脚印,泥土像一块橡皮泥,下了雨便被人轻易拿捏,捏成各种纵横捭阖的形状,最后在某个冬天,都归于平整。就像河里的泥沙,到了一定厚度,就会在某个夏天被大水冲走,像是洗了个澡,洗净了多年来淤积的烦扰和不安,干干净净再活下去。

被阳光灌溉过的田野,有着金黄的色泽,麦浪翻滚里透着原始而饱满的清香,是生活最赤裸的味道,夹杂着雨后的泥土芬芳。我们就奔跑在阳光里像麦苗一样生长。从柔弱的嫩芽章程碧绿美好的植物,再结出金黄的果实。这多想一种蜕变,透着花香。孩子们就是在这个时候长大的,他们一个个羽翼丰满,笑容明亮。

我们的脚底抚摸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看着它从东到西延伸,又被水流阻隔;看着河水改道,看着小树长大,看着牡丹一年一年地开出大朵白色花朵。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看着一些人离开,然后我们也离开。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次次梦回,然后用力记住越来越模糊的景象。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最近常听见有人说“信仰”。最普遍的说法,是中国人没有信仰。 和朋友参加一个志愿者组织的分享会,与会者都纷纷讲自己的...
    季由心阅读 160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