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玉兰

从我开始有记忆起,我窗前便有这棵广玉兰树。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围绕着这棵广玉兰树的,无论春夏秋冬,广玉兰树总是岿然不动立在窗前,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时,偶尔抬起头,看着它浓翠的叶子,心里便能更添几分快慰。

广玉兰树的叶子像缩小版的芭蕉叶,小时候我们喜欢看西游记,里面铁扇公主拿的芭蕉扇和广玉兰树叶十分相似,幼时我们一度将它叫作芭蕉树。后来妈妈告诉我它原来叫作“广玉兰”时,我从心底沁出了微微的柔软,玉兰玉兰,必是中国的树,才有这样温柔明朗的名字吧。然而玉兰并不似梨花那样柔弱,也不似梅花那样刚毅,它是温婉自持的,静静地立在那里,有自己的一份小娇羞,却又不愿意表露的小心思。“广”字,寓指昆山海纳百川、博采众长的胸襟和气度;“玉”字,寓指“昆山有玉,玉在其人”的品格;“兰”字则寓指“百戏之祖”的昆曲这朵“戏苑幽兰”。且这三个字基本上属于开口音,音调优美。广玉兰叶并不同其他树叶的嫩绿和碧绿,它的叶面是深绿色,有光泽,阳光撒上去亮晶晶的,宛若碎钻闪耀。

广玉兰的花很像是荷花,所以它又得名“荷花玉兰”。幼时我想象力丰富,常觉得广玉兰花似碗,故也时常唤它“碗花”。若是一瓣瓣掰开广玉兰花,它的花瓣又似白色的小勺子,雨天后的泥土上落满了可爱的“小勺子”,有的还装着清凉的雨水,泥土与花香浑融一体,沁人心脾。那时的我常常拿着一个玻璃盒子,放学路上一路上收集这些细碎的“小勺子”,拾起来放在鼻尖轻嗅,清凉的香气唤醒了沉睡了一个初夏的记忆,它的味道绝不做作,绝不馥郁,若是书桌前端碗晶莹莹的水,再将广玉兰花整朵摘下放在碗中,使它漂浮于水上,清新的分子与水的干净洁凉在空气中微妙地结合,再加上花朵粉白的颜色,无论从视觉还是嗅觉都是一种最深的享受。初夏的蝉鸣还未急躁,黄莺燕子布谷也常常在树上欢闹,加上这听觉的美妙,若是在书桌前还能捧本喜爱的诗集,便能有种“日长睡起无情思”的快活了。

夏天我们一家人吃饭时,看着炽热的阳光撒在油亮的一树广玉兰叶上,仿佛用三棱镜折射出来的光线,闪亮却并不刺眼,看着这一树的碎钻闪耀,夏天的鲜活便明了了。冬天里,最妙的是下一点儿小雪啊,小巧的雪花轻柔柔地铺在大大的叶子上,浓绿与洁白相映衬,好似初夏时分的大朵大朵广玉兰花盛放,却不同于初夏的活力,冬天的广玉兰树是和沉静安稳相象的,雪将一切声音都吸收进去,天的白,地的白,深绿色叶子上的白,叫人心静如水。

小时候的我们喜欢在广玉兰树下玩耍。家里曾养过一只乌鸡,这只鸡十分有灵性,每次我放学回家,它都在楼道口静静等着我,看到我了便“咕咕,咕咕——”地唤我。后来家里将它杀了炖汤,幼时的我傻傻地把所有的鸡骨头都收集起来包好埋在广玉兰树下,算是为它又做了一个窝。直到上了小学,学校在后花园栽着大棵大棵的广玉兰树,当时前桌的男孩子回过头笑盈盈地对我说:“我们放学去摘玉兰花吧。”放学后小小的我们俩跑去了后花园,在高高大大的玉兰树下蹦蹦跳跳,他拿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想把花打下来,却又止手对我说:“我们还是好好留着这样可爱的花吧。”于是我们便在树下开始慢慢地捡花瓣,当他把一盒穿好的花瓣放在我手上时,我确信那是我那时收到的最心动的礼物……我们还曾在树下跳皮筋,踢毽子,用白色的粉笔画出格子来跳房子……

现在即使我上大学了,每每离家回头再看看这棵玉兰树,心中都会涌起“乡愁”的滋味,中国人的笔下乡愁有蓝天有山水,于我,却是这棵独一无二的广玉兰树。

时光如流水,广玉兰树一直静静地立在那里,盛着我年少的记忆与欢欣,它见过我嬉闹时肆意的大笑,见过我难过时委屈的泪水,见过我整个家乡的童年。现在我已确信,它不只是种植在我的窗前,更是根植在我的心田。

就如同它的花语:生生不息、世代相传。


广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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