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温情一刻

父亲军人出身,是一个凡事认真,严肃正直的人。我是父亲的长女,对于他,我始终有着一种敬畏的心理。潜意识里,我一直希望得到他的关注,所以我竭尽全力表现自己,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家务劳动。所幸,父亲对他的长女也很满意。只是可能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的缘故,我们父女之间,从来没有过亲昵的时刻。

然而一次鼻炎手术的经历,让我看到了父亲的温情一刻。

小时候,我有严重的鼻炎,每天需要滴药,所以不管到哪里,包里面都有一小瓶滴鼻净。小学的时候,父亲曾经带我去部队的医院看过,可是没什么效果。渐渐长大后,我的鼻炎越来越严重,每隔三四个小时,就需要滴一次药,否则就鼻塞头疼,只能用嘴呼吸,整个人痛苦无比。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父亲与母亲商量后,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带我去做手术,希望能彻底根治我的这个毛病。

当时,父亲已经从部队转业,回到了南通。他通过办公室的同事,找了南通最好的医院的五官科的主任,来帮我动手术。那天,我随父亲去主任的办公室,做术前检查。主任很忙,虽有熟人介绍,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父亲带着我,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神态谦卑,一向严肃的脸上堆满笑容,从来挺拔的身姿也微微佝偻。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世故,对于父亲不同以往的神情,除了有一点诧异之外,还觉得他有点低声下气,让我有着些许的不以为然。

动完手术,我的鼻腔里塞满了止血的纱布,被小护士扶出了手术室。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父亲快步迎了上来,板着脸,皱着眉头,问我怎么样?疼吗?他关心的语气,让我有点不太适应,我简短地回了二字“还好”。父女二人再没其他话说,听了医嘱,拿了药之后,就回家了。

鼻炎手术,创面在鼻子里面,手术后不能缝合,只能靠纱布紧紧地把鼻腔塞住,压迫止血。而鼻腔内的毛细血管又极为丰富,所以纱布必须塞得满满的紧紧的。那种滋味是很难受的,鼻腔又涨又疼,只能用嘴呼吸,喉咙很干,耳朵也很不舒服。手术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实在不能忍受这个苦楚,就自作主张地把鼻腔内的纱布取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鼻腔内一下子解除了压迫,立刻觉得舒服了许多,我很高兴。可是渐渐地我笑不出来了,鼻子开始出血,等晚上父亲从单位下班,看到我狼狈地用毛巾捂着鼻子,毛巾上都是血。他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地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医院。

到了医院,在等值班医生的时候,我的血顺着鼻子往下流,滴在下巴上,衣服前襟上也红红的一片。父亲连忙去找值班医生,回来的时候,看到我满脸满衣襟的血,他语气急促地跟我说,快点把血擦擦呀,一边不由分说地伸过手来,似乎要帮我擦去脸上的血迹。我不由自主地偏了一下头,看向对面的父亲,只见他严肃的脸上,嘴角微张,双眉紧皱,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焦急担忧似乎要溢出来,眼眸中闪跃着点点的光,怜惜地注视着我。那是我第一次与父亲双目相对,如此相近,如此温情!

父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多年,许多的往事已经湮灭在漫长的岁月中。可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场景却始终在我的心上,永远不能忘怀。我常常闭上双眼回忆,反复感受父亲的温情一刻,仿佛又回到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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