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几天,父亲离开我们就已经整四年了。
四年的时间里,我一次次地梦见父亲。梦见他花白的头发,清瘦黝黑的脸庞,忙碌的身影,有时还有他去而复活给我带来的喜极而泣……然而,从泪眼朦胧中醒来,对父亲的怀念更加浓厚。
父亲是一位朴实的农民,在田间地野里忙种盼收的劳累了一辈子,到最后却是老家那条养育了他的小河把不识水性的父亲送上了不归路。
父亲下葬的那天,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他们说父亲是一个好人,老实厚道,应该来为他送行。
在大集体的时候,父亲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掌管着全队的经费支出,虽然不多,但父亲对集体的钱管得很细,从不私占一分一厘。这一点,也是全生产队的人记着他好的重要原因。
那一年夏天的晚上,父亲正在屋里清点生产队的钱。我和妹妹凑过去,盼着那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能从父亲粗大的手中掉落几个,必竟五分钱就能买到两个冰棒而且还要剩余一分。可父亲的手却捏得那么紧,丝毫没有掉落的动静。于是,我趁父亲不注意,将小手伸到装钱的匣子里,一把抓起几个硬币,结果却被父亲发现了。父亲一巴掌向我的手打来,我疼得大声地哭叫,妹妹也吓傻了眼,幸亏母亲及时赶到,才将我和妹妹拉了出去。刚出门,我听到父亲严厉地说道:集体的钱哪能乱动!
那一夜,我哭得很是伤心。深远的记忆中,在那一刻,不懂事的我好像还有一点记恨父亲的无情。
父亲不善于言谈,平时与我们交流的很少,但他对子女的爱却是深沉而厚重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农村的条件非常艰苦,红薯和玉米面是我们的主食。如果父母有时赶场去买回一个饼子,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过年一样。而父亲总是在他赶场的时候步行几十里山路,到街上后水都舍不得喝一口,匆匆忙忙办完事情,再用节省的钱买上一个金黄的饼子,拿草纸包好带回来用刀切成均等的两份,只简单地对放学回家的我和妹妹说一句:饼子在柜子里。于是,我和妹妹便急不可待的分享父亲带给我们的美味。我掰下一小块饼子递到父亲的嘴边,他总是摇摇头说:我不吃。
直到现在,那饼子干香的味道和父亲无声的爱都在我的记忆里萦绕,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都能有出息,他的勤劳和朴实是我从一个农村孩子走到今天的不竭动力和宝贵财富。
中学毕业后,父亲把我送到了部队。新兵连我受到了嘉奖,当兵的第二年我当上了班长,第三年我入了党、立了三等功、当了代理排长,第四年我考上了军校,成为了我们村的第一个军官。那一年学校放寒假我回到家中,少有笑容的父亲看见我的归来,高兴地合不拢嘴,皱纹里都填满了快乐。父亲请人杀了一头猪,摆了几桌客为我的“衣锦还乡”庆贺,一生从不喝酒的父亲在中午却喝醉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父亲说了很久的话。父亲幸福地说到了这几年家里的变化,说到种了几亩田地,一年能收成多少谷子和麦子,说到家中养了几头肥猪,攒了多少钱给我结婚办酒席……昏暗的灯光下,父亲日益增多的白发和皱纹让我一阵阵的心酸,我偷偷地背过身去直抹眼泪。
在我转业当警察的第二年初,父亲离开了我们,走的时候他还穿着我从部队带回来的旧军装。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地懂得了什么叫作肝肠欲断,什么叫作撕心裂肺。看着父亲的遗像我一次次的自责,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他的儿子穿上警服的样子,他也还不曾多亲一下他心爱的孙子,而我还没有多尽一点孝心,他就走了。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急促……
父亲,你走了四年了,在那边你不再劳累了吧?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因工作太忙没能来给你点上一烛清香,你能原谅你的儿子吗……
于2006年6月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