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桑葚结花,雨水落井


三月居

      入山,闭门,无定坐。桑葚结花,雨水落井,听不见过分喧嚣,看不见五光十色,闻不见汽油尘灰。

      三月是凄苦的,至少今年如此,这种年生,即便是入山也没有隐居的欣喜,只想那敞开的城市重现于日光之下。那天下午,对面的声音渐渐吵闹起来,我恍若隔岸观火,他们吵闹着,嗓子可以回响山脚。我觉得他们大抵不是为了柴米油盐,只不过是一些竹子,在谁的园地被搬走,搬走人告诉女主人,那是男主人同意了的。可是,仍不能避免一阵喧闹,女主人误会男主人和那个搬竹子的妇女,那妇女穿着几近褪色的梅红外套,衣服上有很多斑点,也有很多,泥土的灰尘气,因身材不再,走路都鼓着她那蹒跚的身体,脸上长出深深的皱纹,说话声音已没有二十来岁那般清脆悦耳,确实不是一个青春少女,又有什么值得争吵的呢?我若为女主人,既已快知天命,便一切都随他而去。但女主人依旧不肯罢休,尽管那妇女不断说明,竹子是跟他们买的,她还是心里有坎。世俗的误会一旦降生在年过半百人身上,说不出来有多好笑,也不知道有多凄凉。诚然,她回家后还和丈夫,也就是男主人吵了,只听声音很乱而嘈杂,女主人好似说了一番脏话,用乡下人历来养成口语习惯般脏话,骂了男主人,又骂那妇女,我听得很清楚,却不知道她骂了什么,一直到晚饭时分,这声音才停歇,我知道,她会去找那妇女说明白,她并非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一时气氛,一时就要和其他女人争个高下。

      很想回到学校。一是任务繁重,再者这种封闭的环境对于我——一个有着跃动的生命力和有着一定知识结构的人,在这里找不到我灵魂的存在,仿佛我们隔绝了很久,即便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彼此沉默也已经成为常态。

      还有一事也刚发生不久,也是来自我家对面。那家不知来了什么客人,那客人仿佛不太有客人的样子,在主人家门口打开音响就唱,在我生活的山脚,这声音出不去,一直围绕着附近的人家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声音没有女性的婉转,而是忐忑,我相信你没有听真幸运,要是听到,你肯定抓狂了。她一直扯着嗓子大唱,四五个小时,在阳光下, 从流行网歌到山歌,从几十年前到几年前,从热烈唱到隐退。那声音像是葱郁的叶子上突然有个破洞,像美丽的猫咪尾巴上断掉一节,也像某个优雅的男性突然给了一个优雅女人一巴掌。很想过去叫她停住又仿佛不太尊重她,尊重并不是相互的,很多时候,只是双方中的一方有意让开。我无法不说我家对面如何吵闹,就像你无法忍住不在心情安宁时写一首诗。

      每天的声音,并不是都听得到吵架,大唱,但叫卖声真的每天必有,我喜欢在看书时旁边放上零食,和水,这样就算坐到圆寂我也是愿意的。每天中午,大概两点到三点,总有人开着那种红色大货车,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处叫卖,每天我都盼着他家的东西能有所更新。此话一说,我又想到了有点搞笑的事情,他们卖的东西每天都是一样的每天的叫卖台词也是一样的:辣椒、土豆、大蒜…鸡肉、鸭肉…糖果…苹果、橙子……,还有各种调味品。每天都一样是那些东西,但是去了才知道,其实只有两三样素菜,什么都没有,每次我都空手而归,每次都很愤懑,这种不是骗取人们的信任嘛。但这里的人,他们从不生气,有什么要什么,这衍生到其它地方,他们连疾病都不生气的,反而,更关注,下葬时来帮忙的人。

      如果一个人下葬时来人多,就说明这个人有福气,下一世定然会有个好人家好机遇,反之则令他们感到难过悲伤。

      我惯常坐在门口,晒太阳,读点书,或者听听歌,近年来很少上山去做点什么,听歌是令我快乐的。我喜欢的歌,很多并没有那些奇怪的韵律,我从不刻意追求,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情节,不需要令我从中学会什么写作的技巧,或是向别人展示我独特的性格。平静的生命感受往往令我将自己看得更为清楚,不是所有新颖的事物都能被称为独创,唯一的独创,只存在于各自不同的生命感受。我不满于他们的吵闹,他们难于入耳的声音,骗人的叫卖,但他们存在都是好的吧,日子其实也就这么简单,似乎,并不需要多么刻意的修饰,本身就是一部丰富的小说史。

      又浪费了一个早晨,三月总是那么快啊,让我措手不及,隔壁家都种完土豆了,我在晒太阳;对面都栽完竹子了,我在晒太阳;大一的堂妹也出去玩了,我在晒太阳;闺蜜都要回学校了,我在晒太阳。好像没有什么,是一个太阳解决不了的,那些疾病,不也好起来了吗。

 

作者:小玖,99年生人。

202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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