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5

看林冲如何处困出困


        《水浒传》里林冲累累若丧家之犬在梁山水泊的前哨里写诗一首:“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这首诗是他一生的高度概括。行动,只有行动才能让他在迫不得已时处困出困。哪怕你胸有雄兵百万,但像哈姆莱特那样反复延宕,错失良机,只能坐以待毙。“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是超越困境的不二法门。

《易经》中对《困卦》的解释是“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困卦》的开篇就把相互矛盾的“困”与“亨”相提并论,困的处境怎样才能达到亨的结果呢?困境会带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痛苦,但只有心怀刚中的正人君子才能遇难成祥,处困脱困。今天借助《易经》中《困卦》我们来解释林冲如何超越荆棘刀丛,死里逃生,成为金圣叹所说的“上上人物”。

“坐困”之意是面对困境,受制于人,心中无浩然正气,无光明的愿景,坐以待毙。看林冲妻子受辱,持刀误入白虎堂,野猪林遭暗算,刺配沧州牢城,林冲处处忍让顺从,毫无作为,哪里看到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血性?一方面是由于林冲势单力孤的处境。林冲误将盗跖当颜渊,他与陆谦自幼相交,陆谦非但没有成为恩人反倒成为阴谋的幕后推手。在林冲妻子被高衙内羞辱这件事上,陆谦、富安、老都管都想借此作为晋升的阶梯,甚至不择手段杀夫夺妻。林冲在这伙群丑的编制的罗网之下,很快成为高太尉螟蛉之子的牺牲。另一方面林冲个性中忍让顺从,苟存性命于乱世,只想守住自己的梁园妻子。一次次延宕,让他失去了扭转败局的时机,直至性命不保才铤而走险。高衙内几番调戏,林冲高举的拳头每次都软下来。野猪林的谋杀,不能让他幡然醒悟,还是乖乖地去了沧州牢城。店小二提醒仇人已到,他只是袖藏利刃,满街去找仇家。看守草料场分明是计,不被烧死也得个死罪。只是由于苍天庇佑,林冲才躲过一劫。山神庙的隔壁戏给了林冲最后一个搏击命运的良机,行动,还是这迟来的行动,让他斩断了所有的忠臣孝子的义务,义无返顾地上了梁山。从一系列的延宕中,可以看到林冲作为一个武夫的短视,作为八十万禁军教头进退失据,拔剑四顾心茫然。看《困卦》,困分为身困和道困,而林冲既是身困,更是英雄报国无门的道困。

《易经》中九四爻虽困无忧,是因为“有与”。“有与”之意是形容人身处困境,但有志同道合之人能侠义相助。林冲与鲁智深英雄相惜就在一句“端的使得好!”。一个亡命江湖的提辖和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最能对上眼的就是武功和义气。鲁智深拔刀相助在野猪林救了林冲,是他一贯性格使然,更因为林冲为人“最朴忠”,是个可以以身相托的知己。孙定是乐善好施的刀笔吏,变“手持利刃,谋杀太尉”为“不合腰悬利刃,误入节堂”救了林冲性命。沧州牢城巧遇李小二,这是一个受恩报恩的小人物,既想救恩人又想包保住自己的小家庭。李小二非常真实,不似鲁智深无牵无挂,赤条条来去,充满理想主义色彩。柴进又名小旋风,他的背景特殊是后周周世宗柴荣的后人,皇帝的位子本来就是他家的。柴进举止胆大包天,甚至专意收揽受冤的囚徒,他帮林冲很有政治意味,破落的贵族与落难的囚徒很易同病相怜。最后是柴进的一封信把林冲引向水泊梁山。

和林冲“有与”的人共分四类:一是志同道合的武夫;二是知恩图报的小人物;三是救人危难的小官吏;四是落魄的前朝贵族。这四种人的共同敌人就是当道奸臣高太尉。统治的昏聩造成民不聊生,冤案累累,英雄末路。

“出困”,困极必反,“困”的对立面就是“亨”,促成转变的关键在行动,该出手时就出手。草料场被烧林冲得一死罪,作囚徒尚且不可得;高太尉的追杀令显然要把林冲追到天涯海角,又是一死;如果回去与亲人团聚,无异于自投罗网,当然后来他才知道其妻已被逼自杀,又是一死;八十万禁军教头将冤沉海底,永无翻身之日,又是一死。绝境往往成为英雄的试刀石,让他面临万丈悬崖,看其有无纵身一跃的勇气。《水浒传》里设计了大量巧合,当是说书人的痕迹,无巧不成书。山神庙前一场隔壁戏,天佑神助,让林冲破门而出,血刃仇人。古语云“时不宜动而不可躁动,时适宜动而不可不动”,没有大胆的行动,林冲将永劫不复。

说到最后,“该出手时就出手”有几个必须遵循的原则:一是面对困境,时机未到要从容淡定,徐谋出困之计,不盲动;二是要有精神支柱看到光明的前途,投好全局中的每一粒棋子,胸有全局;三是时机已成熟当赶紧行动,动则生,静则死;四是“出手”不是意味着杀人,而是见招拆招,“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活出人生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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