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撒着花瓣，金黄的碎瓣落在长发上，发梢带着碎瓣跳跃。

       一千米的栾树道不知走了多少遍，动荡到平静，又从平静到动荡。然后每天重复着波浪的心情。

      如果不是在这特殊的境地，一副牛郎织女的油画将嫉妒多少人。而现在我们牵着的这头“牛”霍霍了多少人。

       张慧气定神闲，双手背在身后，安排我走在后面,半年前进入这个组织就是我领导，一直领到现在，把一颗惊慌失措的心领到一条不知所措的路。

       半年前我被自家弟兄哄进这个组织，散尽钱财换来一间孤独的房屋，不同于传说中的打骂威胁，在确定你真没有利用价值后，基本没人管你。但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兄弟在我来的第一天就没见着面，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扎着马尾的姑娘，自我介绍是某大学的学生。

       张慧的出现颠覆了我心中的恐惧，面容清瘦，正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她是出了校门就进了这里，磨练出一副老成持重的心态，不过还是带着一丝稚气。

       没有经过太多的“严刑拷打”，我主动投降，没养过猪也知道等那最后一刀下来一定很疼。对方应该没想到会如此简单，楞了几十秒不知如何接下去。我想张慧就是那个时候对我有“意见 ”的。毕竟，识相的“猪”也算是异类。

       “这样吧，今晚大家庆祝一下，我请客！”小头目拿着我的钱大气的提议。

       大家保持严肃又活泼的气氛庆祝一个人的缴械和组织的胜利，看得出这是难得的一场大胜，每个人都喝的尽力，记不住喝了几圈，就记得在我迷迷糊糊之间服务员先进来结了账。狗子吃下最后一块肉，大嚷：“唱歌去。”。人如其名，声音真很大。这一脸横肉的家伙也是我主动投降的一大因素。

       包间很宽敞，每个人唱的都是杀猪的声音，灯光不错，忽明忽暗给每个人都配上一张阴阳脸。有意无意间张慧坐的离我很近，不觉间就坐在了一起，我问她为什么不唱，张慧笑笑，说不想让我看到她变猪的样子。我说：“你和一群猪在一起，还把自己当棵菜的话会很危险。”

        张慧歪着头，眯着眼问道：“和猪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我回答不好，一是交情不够深玩笑开不得，再者，人家是领导，什么样的猪没见过，还会怕你一个“识相的猪”。有时候人活得太聪明真是不好，蠢一点反而会有好处。

       每个人轮流嚎一通，我闭着眼喊着崔健的《假行僧》，“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希望现在所在地方的人都看到我，但不要有人知道我是谁，不过某些人现在可以除外。

       到了后半夜，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醉猪，我也已经站不起来，刹那的安静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平静，祥和，还有一道道彩虹一样的灯光。徐小凤的《风的季节》舒缓响起，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我的心，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这个不知真假的大学生，歌声确是够准，声音直透人心。

       不管你现在有没有走进我的心，现实已经改变我一生。

       独享一曲终了，意犹未尽，用眼神示意继续，眼神到半路被截杀回来，乖乖的跟着对方的眼神走。

       凌晨几点不记得了，唯一想动的地方只有眼睛，两腿打着颤跟着领导走，无论对方说什么一律眼神答复。

       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我问有什么特殊意义，张慧很郑重的对我说：“这是回家的近路。”

       这小妮子，困成啥样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最后我发现确实是个玩笑，我们来到当地一条非常有名的河，河水平缓，颤抖的腿都舒服的打直。今晚应该是最好时机，借着醉意调拨出悸动 的心。或许只有伸出去又收回的手最了解醉意。天空孤月入河，映着一张迷人的脸。

        是谁拨动了树梢，又是谁滑动了水，夜曲中轻盈的歌声是否是我们惊醒的夜莺。

        你轻哼着我不懂的歌，让迷醉的心跟着缠绕。

       组织有严密的生活规律，为了防止逃跑，每天的“工作时间”都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管新来的还是“老员工”每天都重复着一件事，早上开始每天“拜访”其他同事，听他们怎么发展下家，然后学以致用。这是一个很可笑的过程，明知道是骗局，每个人还要激情飞扬的赞美它。

       在这里人的劣性很可怕，也扩大到极限，自己已在火海，还想着要更多人葬身这里。

       我不知要“拜访”谁，组织给我一份名单，基本都是女性，并且学历都比我高，这样的套路很管用，曾经就有人拜着拜着就好上了，也算是成家立业。

       看着手中十几个正在等自己的陌生人，不知是何想法。选了一个名字听着比较顺耳的，“吴菲”。

       不论是人还是组织，最怕的就是用心琢磨一件事，在处心积虑坑他人的事件上，国人可谓是祖宗。五楼下来就开始打晃，想逃跑也只能想想。昨夜的酒劲还在，眯着眼打量整个小区，谁能想到如此欣欣向荣的村庄都是传销人员，当地人靠着这些莫名的外来人员发家致富。吃喝拉撒住都要向当地人缴费。

       我的房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嫂，看得出她好奇了很久，拿着房租迟迟不想走，最后实在忍不住，非常不解的问我：“小伙子，你面善，嫂子问你一句，我们这里既不发达也不富裕，也没有工厂，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看你们每天都很忙碌，到底在干什么？ ”。

       如何答复这种简单的问题，我们在干什么呢？“我们在帮你们致富啊。”。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外地人基本都是“从业人员”，甚至店铺的服务员也是，但老板一律都是本地人，很诡异，你会觉得自己不是活在三维空间，如此奇葩的地方只适合脑子短路的人生活。

       “给脑子短路的人一根随便冰激凌。”

       老板笑笑，“少吃点，吃多了路更短。”。这么有趣的老板倒是很少见，我把钱又收回来，笑着问：“是不是脑子短路的可以不付钱？”

       “怕打不？不怕就可以不付。”我们彼此笑了笑，脑子都短路了我还怕打？

       吃霸王冰激凌没怎么样，转个弯被张慧拦住，“啥事领导？”，送上免费得来的冰激凌，天不是很热，张慧思考了一下才接过去：“想好去哪个那里了吗？”

       “想好了，吴菲，和我一个省的，学历大专，专业是信息化处理。”我照着单子念一遍。明显感觉对方脸色不善，难道怪我昨晚没有小动作？想到这里小心思就窃笑不已。

        “她住一楼，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回来。”说完领导在花坛找个地方落座，“我在这里等你”。

       每次拜访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大概一个小时不到五十九分钟的样子，多了人家会生气，少了达不到组织的要求会被惩罚，看，多严肃的组织，喜怒哀乐都给你规划好了。五分钟是什么意思，变相的惩罚我？

       我在想住一楼真好，卷铺盖走人也方便，五楼跑下来半道就被截住了，况且半夜还有查岗的。

       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女人的一个指示男人可以猜想出一百个理由，我甚至猜想她在吃醋。结果我可能只猜对了一半。

       相对于我们住的简陋到只是粉过墙的房间，吴菲这里就是酒店的级别，张慧那里我没去过，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豪华”。

       “你好，我是吴菲！”我很快明白张慧说的五分钟是什么意思。吴菲很热情，带着组织特有的那种激情，一等的面容和身材，甜到发嗲的声音，迷你裙配紧身衣，可以让人不用想象就知道里面的一切。未经人事的身体经不起一点风浪，吴菲的媚是骨子里散发出来，很容易被吸收。如果是在闲散的红尘社会想出丑也难，谁能猜到在这种表面严肃的组织会有如此社会的女人。咿啊半天也没报上姓名，不如去履行五分钟命令。

       “怎么？三分钟就解决啦？”小魔女张慧得意的甩着冰激凌。

       “你这样随便的甩容易甩掉的。”

       “本身就是随便，还怕随便甩？”

       习惯性的跟在后面，黑发左右摇摆，背影略显纤瘦，带着少女的特有的轻灵跳动，将身后的人送到云层之上。

       初来乍到，对每个人都怀有敌意，虽然和张慧走的很近，也无法确定将来如何。这里是一个异世界，脱离了红尘俗世的约束道德，只留下自私自我。人心叵测是这里的光辉写照。

       每天重复着规定的道路，见着陌生的人，说着不着边际自欺欺人的话，彼此谁都不信的鬼话却要说的光辉高大，一段时间下来我自己都诚惶诚恐，自己的鬼话也是可以连篇大论了。可谓是信手沾来。

       对于发展下线，想都不敢想，在这里没受皮肉之苦，出去了再被虐待就不值得了。事实上选择留在这里的很多一部分是出去后被下线打回来的，有的老家都被拆了。当然到这里说法又不一样，美其名曰是看好行业把家买了，已坚定把行业坐下去的决心。实际上是有家不敢回，或者再也回不去了。

       张慧就面临这种尴尬，全家人都来了，亲戚朋友相信的也都加入了，当初说的希望在哪呢？那张写满辉煌的空头支票永远兑现不了，活着在这里，希望是躲的太远。

       浑浑噩噩又过了一个月，每天规划好的路线，带着职业的假笑，说着不着边际违背良心的话. 任何一个物种，如果对同类产生厌恶感就很难生存下去，你会发现那些礼貌性的假笑后面藏着的蔑视。

       突然来到张慧的住处自己的心里也是踌躇，明知这里是是非之地，一想到要离开内心还是有丝丝凉意。

       昨天，上线的上线前来慰问“演出”，实际上是想给大家安慰，主要不能让一些消极份子

影响了整体士气。

       计划是好的，可实际上几个老总的演出实在拙劣，面对食物，吃像还没有普通人有素质，这些被吹到天上的“传奇”人物，和一般的村妇没任何区别，甚至为了表现的像一个成功人士不得不硬撑的自己很“硬气”，挂在脖子上的链子一定要裸露在衣服外面，手腕上的镯子一定要碰到桌子发出响声，那只带着戒指的手指时时刻刻都要放在桌上,虽然是黄金饰品，依然让人脑瓜疼。一顿饭时间的劣质表演，最后让一半人的人加入我的消极行列。

       现在组织里一半人人自危，一半自顾不暇。离开的黄金时间就这么突然的到来。

       彼此都略微迟疑了一下，我顿了一下敲门，她也思考了一下开门。简单的装修，房间带有淡淡的香味，一米七几的大姑娘直直的矗在我面前，风扇吹着粉色的裙角飘动，丝质的衣料凸显了少女特有的身材，一双大眼睛在高度眼镜后显得更大，莫些本不易察觉的东西也被轻轻地捕捉到。这时候的心有灵犀被内心狠狠地排斥。

       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开头，我用小眼睛瞪着她，对方回敬一双大眼睛。瞪着瞪着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也不知张慧是如何在我身下铺的席子。醒来已是黑天，张慧卧室的半门开着，一盏小台灯散放着光芒。

       侧卧着在地上，想在心里刻画住现在的风景。张慧散着头发，靠在床上看书，不知多久养成的习惯，身体一动不动。

       我轻轻挪动一下身体，不敢发出声响。娇柔的身躯在柔和的灯光下不堪一握，粉色似乎是她的主色调，但是在外面看到的都是黑白为主。女人还真是善于伪装。

       脑中千万条理由，选不出一条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心中百转千回，进去被轰出来很有可能后半生要后悔，但是进去不被轰出来，以张慧的性格后半生可能要被继续领导革命，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两难的抉择同样的结果，那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拍拍屁股壮壮胆，轻轻推开房门，如何解释呢？

       “我···”

       “作为男人你能考虑这么久···”张慧看看我：“真像个娘们！”

       被这样一激，瞬间浑身有力量，一个虎扑上去，小床吱吱响。

       “停下，停下。”看出张慧是真急，刹车已是来不及，七百二十度空翻来不及现学，先拿头做护垫，“嘭”的一声撞在床的护背上，七十二度转体砸在床沿，滚向地面，“啊···老腰断了。”

       “你怎么样？”张慧一个侧身抓住我一条腿。

       又是“嘭”的一声，今晚头是保不住了。“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张慧拍拍抓住的腿。

       我摸摸后脑爬上床，轻轻占领一小块地方，“我拿不定主意。”。

       “早点走吧，我出去了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借着灯光，不像是晃我，“你们有打算吗？”

       张慧摇摇头，“还没有。”

       一条腿搭在床沿，另一只脚不安分的摩擦着两只小脚丫，这只脚第一次碰到异性的肌肤，它很稳重，另一只脚躲在床下激动到颤抖。

       以后也许不能与你再牵手前行，但我的脚步会永远跟着你。

       那一晚怎么过来的现在想不起来了，有温馨的时候，也有走火时被扑灭的时候，有未来，好像又被什么掩盖了未来。

       被骗来这里，你会感觉失去亲人，离开后才发现有一种感觉胜过了亲人。

       这种感觉在断联的时候更加彷徨，忍不住又回去，你已经不再原来的地方。

       我给我们的未来准备了落脚的地方，你带着我的未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