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儿 三月中旬,一个人信步河畔,远见一棵枯树倚在一片褐色荒草丛中。枝干四面八方的胡乱散着,俨然一风中老者形象。定睛一看,几抹绿色仿佛跳跃期间。这是一棵什么树?心中不免生了一团疑问。走近一看,是一棵金钱榆。树高三尺,呈伞状,碗口般粗的新枝上钻出几个嫩绿色的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春天,也打开了我记忆的铁闸门。
十年前,还在乡下读小学。乡下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水鸭子刚刚在芦苇草新筑了一个家,用的是晒了一整个暖冬的干草,墨绿色的麦田刚换上一件鹅黄色褂子,楼燕的几声呢喃声中,春天如约而至。这时,约上三五好友,飞出了家。这一次,可有一项重要指令-----摘榆钱。
榆树树干粗糙,鱼鳞状树皮遍布全身。外形粗糙的正像一个庄稼人粗糙的手。然榆叶可是宝儿,儿时的美味佳肴全靠它了。榆叶呈椭圆状,因此 得名榆钱儿。榆钱儿当属三月中旬最佳:其薄如蝉翼,脉络清晰,锯齿状的叶子。摘下一颗贴在眼前,你会惊奇地发现榆钱儿可有着它的秘密-----一片嫩绿色的毯子,长满了许许多多的,毛茸茸的胡须。
摘榆钱可是件技术活,要选最高处,最远处,去年的新枝上的叶子最佳。这可不是一个人的活。小个子和大个子相约摘榆钱儿,身量轻巧的小个子猴子一样窜上树。左手住着树干,右手尽量前倾。压低一个枝杈。这时候,个子高的那位可要有眼力见。一个箭步上去,两只手牢牢抓住枝杈腰部。真像一个妙龄少女的腰,柔软又弹性十足。可不能抓住“少女”的青丝!脆着哩,稍有不慎,整个身段又飞了起来。“快下来!”树下那位大个子顾不上掉了的那只“飞地”鞋。小个子两腿夹着树干,一个呲溜,档下生风,滑了下来。顾不上又差了的裤裆。两个人小老虎一般地奋力摘着榆钱儿,仿佛那真是一张一张绿色的富兰克林。
摘完榆钱儿,就该分了。打完天下分江山嘛。大个子一把抓去了一半,小个子恨不得有个蒲扇般的大手,无奈分的不多。两人三步并做两步走,且把家还,俨然打了胜仗的将军。
蒸榆钱可是见技术活,奶奶绊了一盆面,左手拿着塑料瓢,右手一双竹筷子。左手倒,右手拌。嘴里说着他们那个年代的事。奶奶是建国那年生的人,人多地少,吃不上,吃过树根,树皮,能吃上这么一回榆钱儿当真是过了个好年儿。说着说着,奶奶总要摸摸小个子的头,轻叹道:“你们可是赶上了好时候。”小个子可不懂奶奶说的那树根树皮是嘛滋味,味道该抵不过卫龙吧。终于,榆钱儿蒸好了。一大团面上贴着许许多多蔫了吧唧的叶儿。真像是一把西湖龙井漂在一杯热牛奶上。奶奶夹了一团放在小个子那个摔瘪了几块的不锈钢碗里面,小个子高兴地手也不洗,就饿狗吃食似得往嘴里塞。
那时的滋味至今已不记得了,现在回想起来口中有一点绵软,胃中有一股清泉,心里面真真正正装着整个春天啊!老一辈已然老去了,正像榆钱树的皮。一层一层脱落,殒没在泥土里。新生的嫩叶却日渐饱满,愈发青春。我想,那老树皮就是殒没在泥土里,也一定是带着一片榆钱儿的清香。
这个时候,一阵微风吹来。我也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再一看,那一抹绿色在阳光下愈发显得活力,青春,跳动着,一团春天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