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顾芷那年，她还不是恨嫁女，也不算相亲狂。不会在初次见面就开门见山的问人家“有车有房吗？年薪多少？打算生几个小孩？”之类的现实话题。那时的她虽然没有现在干练随性，但却也曾少女般意气风发过。
那时的我刚毕业，提着行李，怀着满腔热血踏上了从杭州开往北京的火车。为什么会想去北漂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据说搞文化的人都去了那。顾芷那时是我的合租室友，一开口便是浓重的东北味，举手投足间尽是北方姑娘的热情豪爽。我是典型的南方姑娘，因此在平时生活中大多都是她照顾我。比如修电灯、交电费、通马桶……一般男生能干的活她都能干。不仅如此，她还烧得一手好菜，让我天天甘愿下班去菜场买菜，把那些外卖早就抛之脑后了。就是这样外表果敢勇猛的姑娘其实也有柔软的一面，那就是遇到爱情。
顾芷有个自己很爱的男友，比她大一岁。那个男友，我就叫他D先生。一个人或许有很多面孔，在我面前的顾芷是大大咧咧的，但只要在D先生身边，顾芷就会变得温柔害羞，完全不像我平时认识的她。顾芷认真的对我说：“那是因为你从未曾那样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你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思。”
我看着那时顾芷幸福的笑容，更加不明白了。即使为对方义无反顾的付出那么多，也无怨无悔吗？爱情就是这样的吗？顾芷告诉我，D先生是她的初恋，是她这辈子最想嫁的人。
刚来北京那会，我问顾芷说，你怎么会想到来北漂？她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几个月后，见到D先生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和顾芷小姐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足以推心置腹。她对我说，D先生家里穷，在东北那会，父母不同意自己和他在一起。没办法分开，又百般受阻，只好一起出来闯荡。我瞪着眼珠子，愣了半响才开口道，私奔啊！彼时的顾芷小姐皱着眉头，耸肩回答，东北姑娘就是这样直爽。后来，顾芷小姐才慢慢给我讲起了有关他们的故事。说他们一开始来北京多穷多穷，住的地下室，两个人一共的生活费是五百，能够吃饱已然算不错了，也不求穿好了。
顾芷小姐回忆，在北京，她遇到的最可怕的事不是雾霾，也不是永远拥挤在下班的地铁里，而是莫名的失窃。D哥一开始是和顾芷住在一起的，并且每个月都把自己的钱全部交给她。可就在那一回，顾芷小姐照常出门上班，回家后却发现丢了两个人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那是D先生昨天刚刚给她的，她本来想存银行的，却没想到……当顾芷灰尘扑扑的告诉D先生，所有的钱都丢了。D先生没有责怪她，只是轻轻的安慰说：“没关系，钱可以再赚。有你就够了，未来什么都会有的。”那次，看着温柔的D先生，顾芷再也控制不住了。那是她在北京的第一次哭泣。
情话虽然治愈，但生活仍需继续。他们没有了钱，只好到处去借。后来顾芷就辞职了，因为她想让彼此的生活过得更好，她决定找一份月薪更高的工作，可是工作的地方离那时的住处很远。再三思量，顾芷才决定和D先生分隔在北京的两端，周末的时候会腻在一起，而工作日却要在地铁的南北站各自打拼。我就在这个时候认识的顾芷，后来又从她嘴里听说了有关她的故事。之后，她每天都会和我讲D先生多少多少优秀，自己又有多少多少喜欢他。我总感觉他们的爱情只有顾芷一个人在用力而已，她总说D先生非她不娶，她也非D先生不嫁。可这世上哪有这么绝对的事呢？毕竟谁也不是天生为爱谁而存在的。
D先生是广告行业的，加班是家常便饭，出差也是隔三差五。感情这种东西往往在大城市的时光里容易迷失方向。D先生越来越忙，越来越忙，顾芷小姐也开始习惯于两点一线，自由穿梭在下班晚高峰的生活。她和D先生的感情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就是这样被生活一点点冲淡的。他们都渐渐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北京，都开始适应了各自一个人的生活。
他们感情的最后结局连一句分手都没有，是顾芷打电话给D先生说，给彼此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如果D先生赚够了钱就和自己回去结婚。这是顾芷对他们感情最后的机会和挽留，她依旧还是有所期盼的。可是在这个世上只有会离开的人，哪有赚得够的钱。我相信D先生也曾真心想娶过顾芷，为他们五年的感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承诺有时候在世事无常里显得特别讽刺，你以为非他不嫁，非她不娶的人，有那么一天，说离开就离开了。一辈子那么长，多的是白云苍狗。
一年后的D先生赚够了钱，可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D先生对顾芷说，自己不想再回去那个让他受尽凌辱的地方，他希望留在北京这座城市里继续打拼。
顾芷瞪着D先生，问他：“你不爱我了吗？”
D先生轻叹着气：“我是爱你的，可我也是自由的。”
顾芷抿了抿嘴巴，微微点头道：“我妈打电话来说，我爸生病了，挺严重的。也许不久后就会……他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回去，看到我幸福。”
D先生皱着眉头，缄默了许久后才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
顾芷苦笑着，摇摇头。很想哭，才发现原来真正的难过是没有任何眼泪的。她离开北京的时候，我送她上的车。我问她还回来吗？顾芷摇摇头。我不明白五年的感情，一朝散去她都坚强到不流一滴眼泪，为何在失窃那时，因为D先生的一句话就让她感动到哭。爱情真是个古怪的东西。
顾芷离开后，我又有了新室友。后来在微信上，我们经常联系。在朋友圈，顾芷隔三差五就会发“相亲又不成功，继续加油”之类的动态，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情，又或是故意留给谁看的。五年的感情，爱到骨子里的人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她在时光的指缝里变得越来越现实，虽然我知道那一定不是真正的她，但她的确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相亲狂。
有一次顾芷喝醉酒，半夜打我电话诉苦，大把大把的泪水，一肚子的辛酸，说出口的不过是一句叹息：“我只想找个一点都不像他的人过完下半辈子，这样也好难。”我想这得爱得多深啊。
而D先生，我听说他一直顺风顺水，月薪也越来越高，只是在他最得意最成功的时候，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不在身边，这该是件多凄凉的事。其中的孤独不得而知。
在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才真正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我也开始真正领悟“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