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是在开门声和儿子小睿一叠声“爸爸、爸爸”的欢叫中醒来的。几天来一直在医院和公司两边跑的秦墨，严重缺觉，刚才这一会睡得实在是太沉了。这会看见儿子站在自己身边，才想起来下午回家的事。他赶紧起身就看见楚宁手里提着菜也随后进来了。

“你去接儿子了？”秦墨有些讪讪地问。

“嗯，下午我有点事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顺路去接的孩子。”楚宁的语气听起来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我买了鱼，那我先去做饭了。”楚宁说着话看也没看秦墨，就往厨房走去了，那神态看上去就像他这些天一直在家似的。

妻子的样子，让秦墨的心里反倒不踏实了。难道她一点也不生我的气？还是因为孩子在呀？对，有可能。估计到晚上孩子睡了才会跟我闹。这么想着，秦墨感觉心里似乎踏实了一点。

吃饭的时候，秦墨注意到妻子今天居然化了淡妆。细长的眉毛一看就是精心修过的，本就浓密的睫毛稍稍向上弯曲。略施粉黛的肌肤，看上去也比平常细腻了许多。这些细微的修饰，极好地把妻子略显圆润的脸形显出几分俏丽。他有些意外，毕竟这样的情况极少。就问：“下午出去是去干什么？”

其实秦墨的心里想问的是，你今天是去见谁了？可话刚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忙改成了出去干什么。毕竟自己这些天在忙什么，楚宁一清二楚，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妻子呢？

楚宁给小睿夹了一块鱼后，眼皮也没抬淡淡地回答：“去见一个朋友。”她不想跟秦墨说自己是去谈小说影视权的事，以免让他误以为自己这么说是为了引起他的重视，或者说就是为了挽回他们的婚姻而使的小把戏。

“哦，去见见朋友也好，成天在家也怪闷得。来，你也多吃点。”秦墨装作一幅不在意的样子，故作轻松说着，也夹了块鱼放进了妻子的碗里。

当着孩子的面，楚宁不好把那块鱼再放回盘子里，只好低头继续吃饭。秦墨见妻子的态度很冷淡，也就不再问什么了。一顿饭吃下来，只有小睿不时讲着学校里的事。

兴许是今天在学校玩得太累，不到九点小睿就说困了，想睡觉。楚宁把孩子安顿好，洗完澡就进了卧室。秦墨在客厅看电视，他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里却还在为接下来跟楚宁的谈话矛盾着。

秦墨看得出妻子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即使发生矛盾，只要孩子跟他们聊天，你一句、我一句，那气氛冷着冷着就热了。可今天他从妻子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一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当然他也清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次矛盾的根源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也比以往任何一次要严重得多。秦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结婚这么久了，妻子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发生这样的事，弄不好真得离婚了。

况且唐菲菲这么做也是在逼他离婚，真要离的话，楚宁一定不会把小睿给自己。可她那么年轻，将来一定还会结婚。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要管别的男人叫爹，他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秦墨就这么在客厅思来想去，一直到墙上的表指向了十一点。他知道再不能拖了，这才往卧室走去。

楚宁有临睡前看书的习惯，秦墨进去的时候她仍在看书。这段时间因为秦墨，她那本就失眠的毛病又严重了，也就越发睡的比之前晚了。但今晚不同，她是特意在等他。秦墨轻轻关好门后，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刚一抬头，就撞上了楚宁平静也毫无温度的眼神。

“我们离婚吧！”楚宁说。

“非得这样吗？”秦墨有些言不由衷。

“你还有别的办法？”楚宁的口气竟然带着讥讽。

“不，我的意思是小睿……”秦墨的话还没说完，就贝楚宁打断了。

“小睿自然得跟我。”楚宁的语气坚定的不容置疑。

“你没有工作，怎么养孩子？”终于到了说正事的时候，秦墨的思路忽然就清晰了。

“哼！你想的挺周到，不过这心你就不用操了。我能把他生下，就能养活他。再说了，有你这样的父亲做榜样，就不怕把孩子教坏吗？”楚宁的话里是鲜有的刻薄，她一字一顿发泄着心底的怨气。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你也不能原谅我，可无论如何孩子一定得给我。”秦墨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凭什么孩子必须给你？是因为你有钱吗？你别忘了无论是公司，还是家里所有的一切，从法律上讲都有我的一半！”楚宁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

秦墨睁大了眼睛，像是不认识楚宁一样，愣怔地看着她。他惊异地发现，这个和自己生活了近七年的女人；这个一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人，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凌厉。

“还有，就凭你婚内出轨还生出一个孩子，你在财产分割上也不占优势！”楚宁的话一语击中要害。

秦墨此刻终于意识到，他实在是有些低估对面这个女人了。他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与一个奋力争夺孩子抚养权的母亲面前，终于败下阵来。

“好吧，小睿可以归你。协议等公司胡律师拟好后，我们再谈。”秦墨沉默了良久后，声音低沉地说。

楚宁冷冷地朝秦墨看了一眼，合上书躺进了被窝。她面朝墙侧身躺着，把个生硬的脊背扔给了秦墨。她不想再跟这个背叛家庭的男人多说哪怕一个字，可大颗大颗的眼泪却在这时悄然滑落。如果不是伤透了心，如果不是彻底感到了绝望，哪个女人愿意这么坚硬。

秦墨在沙发上僵坐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他明白这间卧室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只得颓然地走出卧室。

半个月后，楚宁和秦墨办了离婚手续。房子和那辆黑色奔驰都归了楚宁和孩子，另外她还拿到了三百万的补偿。实际上，按秦墨公司的市值，楚宁应得的远远不止这个数。可楚宁觉得，当初和秦墨走到一起时，是因为爱。如今，即使不爱了，他们这一辈子即使老死不相往来，也已经有了一个属于他俩共同的孩子。没有必要为了钱撕破脸，闹得人尽皆知。况且，此刻的她对未来已经有了足够面对的勇气和自信。

下午下班后，秦墨一直在公司待到九点才出来。自从和楚宁把离婚手续办完后，他已经在公司连续睡了近一周。唐菲菲还在月子中心，可他只去过一次，不知为什么，从前那张让他着迷的脸，现在看来似乎全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毕竟跟楚宁一起生活了已近七年，即使没有感情了，可深入骨髓的那份依恋还在。以前一到下班，秦墨总是忙着应付客户，没时间回家吃饭。可无论他回家多晚，楚宁一定在家为他煲好了汤，等他回去吃一碗。

现在的秦墨忽然特别想念起从前的日子了，只可惜人生就是一趟单行的旅程，只要错过了，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依照唐菲菲的意思，要等孩子满三个月后，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秦墨对此不置可否，他不想这么快就让行内的朋友知道自己又娶了老婆。

这天晚上，他从公司出来已近十点。秦墨忽然想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蒋旭阳了，此时他真想好好喝一杯。正准备打车过去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秦墨心里一惊，这么晚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自从上次唐菲菲半夜来电话后，发生了一系列的问题，把他搞得焦头烂额。只要是晚上来的电话，都会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远在山东老家的父亲来的电话，秦墨早都给父母买了手机。尽管给他们说过好多次，话费不用他们管，每月都由楚宁记得提前替他们交。可他们总怕费钱，平日里几乎不用。这个点打来，是不是也出事儿了？秦墨这么想着，接通了手机。

“伢仔，是我，爹。”听到父亲那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时，秦墨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父母还不知道自己刚刚离了婚，还把他们的大孙子给弄丢了。他怕父亲听出异样，赶忙吸了吸鼻子，才应道：“是我，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是有点事。”爹那头压低声音说。

“您说，爹，怎么了？”秦墨有些担心地问。

“是这样，你娘病了。我们上个月上县里看了。”

“娘生的什么病？”一听说是娘病了，秦墨不等父亲把话说完，又急着问。

“你听我把话说完，不是怕耽误你的正事吗？你娘不让我给你说。”

“那现在我娘怎么样了？”

“老咳嗽，大夫说是老毛病了。换个气候好的地方应该会好些。这不才给你打电话吗？我是趁你娘睡了才给你打的电话。”父亲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秦墨听父亲说完，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他马上想到父母要是过来肯定要去家里住，自己已经跟楚宁离了婚，这事要是让父母知道，非把他们的小病气成大病不可。正在想着怎么办，父亲又说话了。

“是不是不方便我们过去？”父亲半天没听到儿子的回音，小心翼翼又问。

“不不，方便，怎么不方便？”秦墨赶紧应着，他打算先答应下来再想办法。大不了去找楚宁谈谈，依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拒绝孩子的爷爷奶奶来住上一阵。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要是不行，你就说，我们一时半会也不着急过去。”秦墨刚想就坡下驴，忽然想到要来还就得是现在。要再过个一年半载，万一楚宁又结婚了，到那时那可是想瞒都瞒不住了。于是赶紧说：“行，怎么能不能行呢？做父母的来自己儿子家里住，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必须来！”

父亲在电话那头听儿子这么说，满脸的皱纹喜成了一朵很大的菊花。父子二人又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后，就要挂电话时，父亲又问了：“那我跟你娘啥时候过去？”

秦墨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得先跟楚宁说好才能定下日子。万一人家有事，就得等几天。这么一想，他对父亲说：“这几天我还有点忙，等我忙完手里这点事，就给你和我娘打电话。”

“能行，我们等你的电话。”父亲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秦墨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本打算去蒋旭阳那里喝酒，看来是不行了。他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给楚宁打个电话，可一看腕上的表已过十点半了。按照楚宁和儿子的作息，他们这个点已经睡了，秦墨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