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方慕沉吟片刻，“从哪里开始说？”
“你想从哪里说？”他翻身靠着床头坐下，打开壁灯，点燃一支烟。
“那就从遇见他那会儿吧……”
二零一五年年初，方慕在火车站遇见从老家去A市的王建，凌晨12点，她坐在候车厅吃泡面。
“慕慕？”
她抬起头，一个体型偏瘦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一脸的错愕。
“我是……”男人笑了笑，有些尴尬，“走得那会儿还是小女孩，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这些年你多得好吗？你外公呢？”
这一连串的问句让中年男人的形象在方慕脑海中渐渐具体起来，想起那说不出口的自我介绍，方慕心下了然，这是她那便宜爸爸呢。
自那一别，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没想到他和记得自己呢。
方慕放下面桶，笑道：“好久不见。”
他在旁边坐下，有些拘谨，“你这是要去哪呢？”
“没地方去，四处瞎晃。”
王建有些诧异，“你妈呢？”
“死了。”
“你外公呢？”
“死了。”
寒冷昏暗的候车厅里，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
“那你爸呢？”
“也死了。”
王建瞪大眼睛。
方慕面色从容。
“他们死了多久了？”
“快十年了吧。”她的语气平静，眉头微蹙。
“这十年你怎么过得？”王建很难想象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是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近十年的。
“就这样过呗。”
他微微沉默。
“那你要跟我走吗？”
她眯起眼睛。
“王叔叔，至少我小时候还叫过几年爸爸呢。”
王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你不要误会，我在市里开了一家饭馆，比较缺人手，你来吗？”
方慕摇了摇头。
“那你把银行账户给我吧，那店铺的本钱还是当年你妈留给我的呢。”他的眼神真挚，趁着他小麦色的面孔，格外的朴实。
她斜睨着他，“王叔叔，你是钱多的用不完吗？”
他尴尬一笑，“没有。”
“那你怎么急着往我口袋里塞呢？”
他的表情更尴尬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就是心疼你……慕慕，我没其他意思，虽然你跟我没血缘关系，但好歹你妈也跟了我几年，当年没让你娘俩过上好日子，现在，你又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害怕伤害方慕的自尊心。
可对于二十七的方慕而言，却缺得就是自尊心。
“行，我跟你走。”她说。
反正也无处可去。
“真的？”喜悦毫不掩饰地跃上他的眉眼，“慕慕，我女儿也在饭馆里，等到了那里你就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这么多年……我也结婚了……”
“我懂。”方慕打断道：“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
此时，白漾手中的烟已经燃尽。
温暖的灯光下，她的面庞柔和，漆黑的眸子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不见悲伤也不见迷惘。
“我并不想把钱给他的妻子，可是他那么维护我，脸上、脖子上，掐得全是指甲印。”她的声音轻柔，“白漾，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心疼我，想补偿我，可是生活，总是身不由己，他有他的家人，有他的责任，所以，我不怪他。”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方慕，那你从我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他侧过头看向她。
方慕抬起头。
漆黑的眸子，像一片深海。
平静下是暗流澎湃。
汹涌而隐忍。
他微微一笑，关掉床头的灯光，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以后，我护着你，一辈子。”
黑暗中，他的怀中，只有呼吸，没有回答。
十一点如果没有二更，大家就不用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