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前车知践(原名:声波大银)
01
三婆喊醒我的时候,我窝在床上睡的正香,昨晚那瓶稻花香实在是香,好久没喝到这么贵的酒了。
“陈富啊,你儿子今天结婚,没喊你去吗?”三婆笑嘻嘻地问我。
“喊我就为这事?我没儿子!别耽误我睡觉!”
“睡睡睡,睡死你才好。”
三婆白了我一眼,颠着小脚儿走了,她一定又在耻笑着我,转眼去往别处也会再一次宣传着我的落魄和不堪。我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我讨厌三婆那张碎嘴,可又不得不感谢她,没有她,我二十年前就被人打死了。
天知道我那时怎么就那么爱赌,没日没夜地坐在牌桌上就是不着家,年纪轻轻的老婆、聪明伶俐的儿子都拴不住我的心。
牌桌上十赌九输,我输了工资丢了工作,不顾老婆的反对,接着把家里的耕牛和拖拉机都拿去卖了。我就是不信邪,怎么输的总是我,为了翻本儿,我去借了高利贷。
后来债主拿着砍刀追债到我家,以为会吓到我老婆。哪知道她的眼泪早都哭干了,只用三天就找到了三婆,求她买下我们才盖好三年多的两层小楼。三婆说没那么多钱,只能买下一半,竖的一半。
她带着她儿子进到我们家院子,在客厅里砌下一堵墙,把房子一分为二隔成两半,从此他们就大摇大摆进出我们的院子。
那是我第一次恨三婆,不是因为她买了我的屋,是恨她买的不够多,全买下的话,也许我还有钱翻本哩。这下可好,我分文没有,老婆还提出了离婚,我就没了家,成了村里人人皆知的流浪汉一个了。
02
我竟不后悔呢。
我不想我前妻,也不想儿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戒了赌,因为没人愿意跟一个穷光蛋玩牌了,他们说我没得赌本儿甭想空手套白狼。我只好爱上了喝酒,喝酒不必搭伴着来,一个人喝足了找个地方一倒,没有烦恼一睡就是一天。
老爹老妈也不待见我了,把我撵出他们的家门,我找到当村长的大哥,死皮赖脸求他给我办了个五保户,租了个别家的车库改造成的单间住下,这下好了,我碍不到谁的眼,谁也管不了我,逍遥自在。
只是三婆有事没事的,总在我眼前说起我前妻过得如何如何,我的儿子长大了上小学了怎样怎样的。她好像总是打算劝我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什么的,难道是她真的可怜那孤儿寡母的,想我像个人样儿好好过日子再把那一半小楼买回去?
应该不是,后来据说我们村五年后就能拆迁了,三婆就不再来劝我了。那半边小楼至少置换个两室一厅还是没问题的,她真是赚到了。村里的人也时常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个十足的败家爷们儿。都可怜着我前妻是瞎了眼,这辈子都被我给毁了。
我才不在乎他们嚼这舌根子。我也不求着谁来看得起我,只要有酒就行,它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03
那个小兔崽子有一点倒是随了我,他知道有他爹我这个人存在,就在同一个村里,他却不来看看我。一直到上完初中,听三婆说他的成绩还都不错,到后来实在没钱再读了,那家伙脖子一梗,辍学去汽修厂当学徒了。三婆还让我掏钱供他读高中,她也不看看我,吃了上顿都没下顿的,哪有钱供他上学?再说这家伙也没打算求我这个爹,我倒落得清闲。
大哥给我张罗个人儿,是个在纺织厂上班的女工,她说她不嫌我穷,只要我出去好好找个活儿做。我心说我还没嫌弃你丑呢,你倒来规制我了。就把她打发走了。她倒好,出去处处说我这人没救了,活该没有人养老送终。又是一个嘴碎的,女人还真是麻烦。
大哥时不时地就来骂我一顿,说我不争气,下年就把我的五保户名额给取消了。他也就说说想来威胁我。我知道他不会的,比起被人说偏袒自己兄弟滥用村里帮扶指标,他更怕别人说他六亲不认。
04
以前的牌友竟然主动拉我去参加一个小饭局,饭桌上多了个来我们这儿打工的外地人,他们是一个厂里的工友,吃完饭又邀我一起去打牌。都说宴无好宴,这坏东西拉我出来原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
那外地人正在跟我前妻处对象。牌友像是漫不经心地跟我介绍那个人,却不跟那人说我是谁。吃饭和打牌过程中,他就一直当着我的面儿问那外地人对我前妻的印象怎么样,以后会不会打算跟她结婚,会不会留在我们村,白捡个儿子有什么感觉。
妈的,这人坏起来也真是五花八门。想故意看我的洋相,也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有什么可怕的。不出一个礼拜,那外地人就知道我是谁了,看他五大三粗一个北方老爷们的样子,他再见了我,倒先扭捏了起来。
他妈的也是,是他捡我不要的东西,我才该把腰板儿挺直了才是!后来听说他跟我儿子处得还不错。还真是有喜欢当爹的人呐!尽管那兔崽子也不会喊他做爹。看起来那外地人倒蛮喜欢自己那别别扭扭的角色。人和人还真不一样呐!
05
兔崽子五一结的婚,到底也没来喊我参加。那个外地人代替我行使了老公公的角色,接受了新媳妇的敬茶。听说我前妻那天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大概觉得自己熬出了头,过上了舒心的日子。但我也听说了,那外地人是个暴脾气,偶尔会打她。她还以为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呢。日子长着呢。
我倒是舒心着呢,酒嘛,贵贱照喝。喝多了还是走哪睡哪。这不那天就睡到马路边的沟里去了。没人理我,还是那个兔崽子经人指点开着车把我拖起送回了出租屋。这小子比我强,车都混上了。
这人呐岁数大了,到底也是怂了,我借着酒劲儿装着糊涂,问那兔崽子有没有打算认我这个爹。他倒爽快,直接说他没爹,但他不会不管我死活。随后甩了两百块钱,人就走了。
看来以后这酒钱是有着落了。我知道很多人笑我活得像狗一样,我倒觉得我活得通透,活得潇洒,活得最像一个人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