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张静霞
(2013-02-01 15:27:19)[编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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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庆
怀念
眼泪在飞
二姑姑
我的姑姑张静霞(前排左二,四只手臂环绕者)是我的二姑,是宁波郎官第崇本堂张氏家族的第十二世孙女,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而叫张佑卿,生于1922年,族名张佑庆,这是我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可能是时代巨变的关系吧,父亲一辈的人,大多改过名字,最典型的是大姑,改名叫章竹群了(请参阅大姑张素卿(祖庆)更名章竹群之由来(2012-01-06 21:36:30)一文),大姑、二姑、父亲、二叔、三叔都改过名字,可能只有三姑和四姑没有改过(2013年02月15日补记:突然意识到三姑和四姑都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了)。二姑改名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据我与二姑不多的接触和观察,二姑姑总是笑眯眯的,笑容可掬,从来不见她发火,和四姑姑差不多的感觉,大姑、三姑可就不这样了,嗓门大得很,呵呵。
二姑姑小时在宁波长大,这是没有问题的,据张祖壬先生回忆,他们那时是玩伴,包括大姑。不知道二姑姑在家乡上过什么学,反正她有点文化水平,在父亲的眼中,二姑是有才有貌的才女,可惜后来成家、生子、失业,泯然众人矣。二姑成家时,暂居在上海南市的一个八平米大小的“蜗居”,这一暂,就是四十年。“蜗居”离上海城隍庙倒是不远,再往很后的以后,大约是改革开放后,才搬迁到浦东,就在金茂大厦那个位置,住六层楼,一共就六层,后来要开发浦东,被拆迁,迁住金杨路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上海是个摧毁了很多人,造就了很多人,淹没了很多人的地方,自清末上海就开始发展、发达,那时只是个县,张家立房曾有在上海为官的子孙,是个巡检,大约就是县公安局长的意思,上海的治安街面地皮瘪三都归他管,算是很早在上海工作的人了。一直到今天,上海依然风采照人,洋洋大观,踌躇满志,在很多领域,在世界大舞台占有一席之地。大约在解放前的三四十年代,大量的张家子孙随着宁波帮的潮流,陆陆续续迁到大上海打拼、生存,有的飞黄腾达,上海滩上呼风唤雨,灯红酒绿,有的垂死挣扎,饥饿线上随风浮沉,默默无闻,到也各自相安无事,正如开工厂的张一民太公和做修械工的我父亲。再后来,又有少量的子孙辗转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作为旧中国最时髦的十里洋场,上海独领风骚,成为一个世界级的城市,你不得不佩服。即使到了解放后,上海依然白里透红,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煞有介事,文G时也不例外。那时,二姑姑在上海教书,学校里能订到一种学生读物,居然是彩色的,这还了得,我们这些上海以外的乡下人连黑白读物也没得看。1971年吧,咱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啥都稀奇。那读物大概十天半个月一期,十六开大小,横向展开,讲着各式各样糊弄小孩子的把戏和廉价故事。
大概是哥哥还是谁,一见就如醉如痴,如抓如狂,如泣如诉,如胶似漆,走火入魔,沉湎其中而不能自拔。我本来就开化的晚,也可能是年龄小点的事,懵懵懂懂,不认识几个字,我主要的快乐是吃鱼,吃不完的鱼,主要是在大姑家吃,吃糖,吃玻璃纸的奶糖,当然,硬糖也不嫌弃,谁让咱吃不饱饭呢。剩下的就是兔子大姐对我垃圾瘪三似的嘲弄,那个我不怎么在意,随便她说,毫发无损,我在意的是吃东西,就像大烟鬼一支接一支吸烟一样,我一粒接一粒吃糖,不是在嚼鱼就是在嚼糖,一刻也不想停下来,此起彼伏,永不停歇,一往情深,一往无前,一败涂地,一个月蚀坏两颗大槽牙,后面的,后面的叫牙,后来我才知道,前面的叫齿,唇亡齿寒,牙不冷。当时,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叫《红小兵》(也许不叫这个名字,我忘性大,可比不得二姑姑的记性好,她居然记得她太爷爷的名字叫张季良,这是我找到祖先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口述历史)的读物的重要性呢,如果我不知道,那不能怪我,我只记得那刊物是三个字的名字。
在上海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大白兔奶糖可以带,其他好吃的索性不吃了,可这个读物怎么办呢?好赖也是个精神食粮呀,何况她是个色彩纷呈、张牙舞爪、专门挑逗孩子的家伙呢,不知是谁与姑姑达成了协议,也许是二姑主动提出来的,由二姑姑代订代寄,每期都千里迢迢由上海给我们寄来,上面有二姑姑优美的笔迹,我很纳闷儿,当时为什么不能邮局直接寄达我们呢?还要倒手一次,上海不够发达?
这个《红小兵?》刊物可是惹祸了,人见人爱,爱不释手,在我们这个城市是大众情人,绝无仅有,奇货可居,风骚异常,不卖弄也是在卖弄。哥哥们整天问爸爸:来了吗?如果看到散发着油墨香气打成小纸卷的邮件,会迫不及待地拆封、展开,先睹为快。我有点不明白,当时这么看重的东西,后来一本也没有留下来,那里面有多少二姑姑的劳动呀,旷日持久,繁琐而有韧性,可能直到她退休才不寄了。
我那时还上小学,不懂得讨好同学,但每次把这读物拿到学校,同学们似乎对我都十分友好,我不知道曾经给几个同学看过,但可以肯定,很多人很喜欢,很多人想要一本,很多人都没见过,很多人都在贼眉鼠眼地惦记着。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把她们拿走,那不是白日做梦嘛,倒不是我把持得住,而是哥哥比看家狗看得还紧,他就像一个不睡觉永不疲倦的警犬,夜以继日地保持戒备。
我想了想,最初的最原始的商品交换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别人看中了你的东西,总不能白拿。于是,我身边会有各式各样的鸡零狗碎晃悠,可能是我很迟钝吧,一般的入不了我的法眼,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同学,我还是别说她的名字了,她并没有得罪我的初衷,她拿来一个圆形的吸铁石吸铁似的试探我,黑不溜秋的,不怎么上眼,谁能想到,就这么个破烂玩艺儿,竟然连铁带人一下子都吸住了,怪吧?我的心在怅惘中煎熬,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太喜欢了,太好玩了,我不能自己,管不住自己,终于,在一个放学的下午后,在垃圾楼下的那棵大杨树下,一笔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顺便说一句,我在这大杨树下还丢过一串钥匙,是我百无聊赖,没吃饱饿的一次次往天上扔着玩,扔到第N次的时候,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掉下来,而是像北朝第一次发射的导弹,没了,消失了,不见了,无影无踪,无声无息。我一下子感到十分惶恐,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妈妈把我一顿豪卷呀,就是带着血海深仇臭骂的意思。这豪卷具备一种无形的冲击波,一个奇迹就在这样的冲击波下诞生了,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乘着夜色,独自,徒手,爬上了那棵大杨树,腿上血乎淋拉地,像是在无声的在控诉这万恶的黑暗,终于,也没有找到那串要命的钥匙。
我沾沾自喜,反复揣摩,爱不释手,没去想这笔交易会有什么问题。应该是吃完晚饭了吧,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哥哥像黄世仁逼迫杨白劳那样恶狠狠地把我逼到墙角:马上换回来,换不回来别回家睡觉!当我惴惴不安敲开同学家门时,那同学好像早有预感,一脸不屑加不满:“拉屎还带抽回去的,不是都拉勾了吗。”
后来,我每次见到二姑姑,她都没有提过刊物的事,但她会用“黄黄的小包子”拿我开心。这事你不知道,这是有关我和姑姑的一个典故,上海人(其实一半是宁波人)就是厉害,在文革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她们竟然会用鸡蛋摊成的皮包饺子,谓之“蛋饺”,太过分了,可能只有皇家才这么干,我们连水饺一年也吃不上两回。当时,我不知道“蛋饺”是什么,叫什么,只知道那东西很好吃,用小碗盛,上面还点缀着些绿色的小青菜,冒着热气、香气、黄浦江的潮气,扑面而来,这对一个粗茶淡饭也不能尽(读三声)着吃的小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蛋饺”是二姑姑包的,每次包的也不是很多,好像不限制我吃,那时,只要我一到二姑家,就会说:“姑姑,我要吃黄黄的小包子”。
长大之后,黄黄的小包子又吃过几次,不知道为什么,已不是原来的感觉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二姑了,最近听说老人家身体有些不太好,九十多了,也难怪。不知道这些天怎样。这些天,天气不正常,雾霾遮天蔽日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俗语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二姑不喜欢雾霾,她喜欢什么呢?喜欢南市?喜欢浦东?喜欢上海?我觉得她都不喜欢,她应该喜欢宁波大卿桥起伏错落的小桥流水,喜欢月湖天一阁巷口的宁静安娴,喜欢西门外青石白石筑就的石板路,喜欢夕阳西下马园上空的梦幻霞光,张静霞的名字也是她喜欢的,张静霞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
二姑姑离开宁波很久了,她还是喜欢宁波,虽然在上海生活了70年,但上海好赖都不是家,张静霞大概想家了吧。过去上海回宁波乘船要一晚上时间,现在好多了,快多了,纵跨钱塘江的跨海大桥把宁波和上海一下子拽紧了,拉近了,两个小时就可以回家,如果乘坐高铁也就三四个小时,也不要担心晕船,奶奶的头晕病传染了不少子孙呢。
前天下午,经过一路平稳的风驰电掣,张静霞,我的二姑姑,终于在年前回到西门外郎官第崇本堂张氏老家,回到她日思夜想的亨六巷,她要尽上女儿的孝敬和职责,陪伴祖先们一起过新年。她笑眯眯地掀开门帘:“阿爸、阿姆、阿爷、阿娘,女儿回来了,你们忙啥呢,快点歇会儿,年前有什么活都交给我,别让大姐三妹干了,反正大弟弟让你们宠坏了,指望不上,今年就是我的事了。你们不高兴吗?怎么都不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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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zhang2013-02-01 20:54:24[回复] [删除] [举报]
浦东金扬路每次上班要经过的,也有崇本堂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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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zhang2013-02-01 21:19:33[回复] [删除] [举报]
浦东金扬路每次上班要经过的,也有崇本堂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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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54662013-02-02 21:35:18[回复] [删除] [举报]
写的很有生活气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