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的故事令人心痛。明眼人一看便知,小华是个化名,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像刀扎一样,实在不忍心提到她的真名。她周围的人,以各种不同的名义和手段,一步步把花季少女逼上了绝路。可以假想,如果有一个环节能够真心地拉她一把,可能就会是另外的情形。记得从前,我还写过另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的故事,这出悲剧的发生,则有着更大的偶然性,也就更加让人觉得可惜——
夏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刘远华接到工友的电话,说看到他的儿子刘能辉上午一直在家属楼后面玩儿,好像没去上学。他一听就急了,等他跑回去时,儿子已经等在家里了。
刘远华在工地上干活,一天到晚累得要死。可在儿子面前,他依旧是个有耐心的父亲。他问儿子为什么上午没去上课,儿子说书丢了。他说书丢了咱们再买一套,下午去上学吧——就在这时,刘远华接到了班主任老师打来的电话,说儿子刘能辉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上课了,让他午饭后到学校见面,有事情要说。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的心就提了起来。他要儿子跟他一块儿去见班主任,儿子显得特别执拗,死活不肯。刘远华想着工地上还有活儿要赶,就顾不上跟儿子说太多,自己慌慌忙忙去学校见老师。
刘能辉十四岁,上初二,平时表现和学习成绩都不错,从来没给父亲添过什么麻烦。刘远华的工作很紧张,一天下来累的要命,既然没什么事,晚上回家他跟儿子之间的话也就不多。他觉得儿子是个懂事、让他省心的孩子,这让他感到宽慰,也常常向工友们夸耀儿子。可是,那天到学校,班主任见到他,劈头上来就是一句:“你让你儿子转个班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子懵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能辉的班主任也姓刘,是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带副眼镜,表情疲惫,说话的语气充满淡漠而不容置疑……还没等刘远华回过神来,他的手机响了。他接通手机,里面传出急促而慌乱的声音:“刘远华,你儿子跳楼了!” 刘远华未及分辨是谁打的电话,撇下那个淡漠的女老师,径自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等他赶到楼下的时候,看到的是儿子刘能辉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也是做父亲的人,当我在夜半时分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绝对无意渲染什么——这个事情也不是我编造出来的,它是我上午开车出去办事,在新闻广播里听到的,应该是个真事。这么大的事情出现,却无法搞清它发生的原因,因为死无对证。在这个年代,因为匆忙,所有的人都可以选择粗砺和淡漠;因为事不关己,所有的人也都可以选择沉默和推诿……在广播里,主持人和嘉宾在为抓住听众而制造噱头,在不厌其烦地推测和玩味这件事情……我也很匆忙,因为有事情急着要办,没心情听他们扯下去,只听到那孩子留有遗书,是张字条,上面写道:“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不能照顾你们……我不好,对不起……” 可以听得出,十四岁的少年刘能辉是带着强烈的自责与负罪感离开人世的。
这是个难眠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想到了鲁迅先生百年前的呼号:救救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孩子是唯一无罪的人,却自感罪责累累;而我们却以“带罪之身”,假扮着各种光鲜的货色,追逐着尘世间的名利,唯独缺少了对弱小的关心和陪伴,这是多么的本末倒置;也忆起自己孩子不平静的少年时光,实在感到后怕,不由惊出冷汗……我想说的是,对于人的一生来讲,十四岁是多么美好而充满危险的年纪!对于弱小者内心的惊涛骇浪,我们要当心,也要耐心,不要让我们自己成为罪人吧。
——前两天,我跟两位老朋友又凑在一起。过去有段时间,我们是经常一起厮混的,已经六七年很少联络了。这次相见,“丁克”的依然丁克,“单身”的仍旧单身,她们都过得挺自得的——“丁克”虽然有单位,却不用坐班。她说她日复一日的事情,就是买书看书、买水果吃水果,偶尔写点东西;“单身”则是天马行空,近几个月青海、新疆、内蒙跑了个遍,又说已经订好去丽江的机票……她们聊得兴高彩烈,我则基本保持缄默。殊不知,为人父母的人有着全然不同的心境和生活内容啊!
不管主动被动,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也需要自己去承担。我只在一次跟相熟的朋友说起来为人父母的艰辛,她说:“谁让你是人家爸爸?”